“宋老师。”
宋野枝回过神,侧过头:“嗯?”
“这道题,实验数据我算了很多遍,都和答案不沾边,您能帮我看看吗?”
来提问的就是宋野枝上了一个周的课后物色的课代表,高景深。
外向的人更容易被看到,所以宋野枝面对人群时,总会下意识地将目光多分给内敛的人。高景深就是一个内向寡言男孩儿,那天却参与了课代表竞选,然后宋野枝敲定了他。
题确实有难度,宋野枝根据高景深的能力详细了知识点,拓宽了知识面,尽量让他能举一反三。耐心讲完,已经临近下课。
高景深道过谢,没走,趁大家忙着收拾课本,他说:“谢谢宋老师。宋老师,祝您幸福。”
声音小得差些听不见。
人人只道快乐,他张口是幸福。
宋野枝好笑:“祝我圣诞幸福吗?”
高景深点头:“不止圣诞,祝您以后都幸福,祝您和……”
高景深在考虑是否有直白的必要,但在他脱口前,宋野枝先懂了。
易青巍常常来接他,他们举止不会过于亲密,同样的,也从不避讳。无心人不会关注,然而落到有心人眼里,恐怕一看就知。
高景深看到宋野枝的眼神,他知道宋野枝懂了。
高景深有些慌张,先表明自己的立场,连连摇头:“我……我不……我不是……”
我不是对同性恋戴有色眼睛的人。
等说出口,他发觉这话的意思在往另一条路上拐,立刻改口:“不是,我是……”他莫名镇定下来,又重复一遍,道,“我是。”
老师,我是同性恋。
下课铃响,同学们涌上来和宋野枝道别,高景深落荒而逃。他的视线随高景深的背影追出去,直至不见。
“宋老师,您下学期真的不上课了吗?”
“讲座或者选修也行呀!”
“那我们是不是最后一次见您了?”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宋野枝拣着简单的答完了,反问:“你们在这间教室还有课吗?”
“有呀,明天在这儿上概率论。”
宋野枝站在讲台上,直到将最后一个同学送走。他从抽屉里找出一叠便利贴,撕下一张,拿了课桌上一支黑笔,拔盖儿,上纸。
几秒钟,几个字,将纸牢牢粘到黑板旁的白墙上,关灯,锁门,走人。
「也祝你幸福。」
这句话兀自留在黑暗中,等待太阳升起,黎明到来,请有心人一览。
走出教学楼,风停了,天空在落雪。
宋野枝脚步更迅疾。
他先看到车,赵欢与坐在后座,趴在窗边朝他招手。她的动作引得身旁的霍达也往外看,两人一起对他笑。
易青巍没有待在车里,他早早出来,站在第一颗路灯下。大片大片的雪花盛着昏黄色的光往下飘,悠悠荡荡,止步于他的衣襟。
他也在看他,眉眼藏在背光的阴影处。
最简单平凡不过的一场景,许是风恰当,雪及时,光晓人意,一切的一切,细枝末节,宋野枝能完完整整地记一辈子。
他看着不远处的爱人与挚友,环抱着刚收到的礼物,唯有笑,只剩笑了。
短短一晚,到目前为止,他又多了好多必须要与易青巍分享的话。
思绪千千万,宋野枝想到一个小时后的同学会,接着延到几天后的元旦,复而伸到海南的新年。再远些,就离开了具象的景,变成抽象的情,熨热,发烫,欣欣向荣。
生命里处处是盼头。
梦,也从未见得能赶上这等好。
他把礼物全渡给易青巍。
“借花献佛。小叔,先祝你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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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舍五入带他们一起跨年了!小朋友们,希望你们2020快乐,多点如意,少些糟心,最重要,平安健康。[还有就是一枝计划在一月初入个v成吗
第75章 你敢么
周也善本不想这么早到的。
准确些说,他本来是不想到的。
说是高中同学会,其实是高中班干会,愿意来的就是这么些人。毕业了,大家各奔东西后,大多是读书时在班里担过一官半职的人才对重聚有执念。
他们读书时做老师与同学、同学与同学之间的桥梁,为班级上心的事多了,与这个集体的关系自然更紧密,感情更特殊。于是毕业后又做老师与同学、同学与同学之间的粘合剂,把天涯海角的人都召回来,凑出六七年前的光景。
班长联系他时,他是没有明确点头的。后来赵欢与为这事打来电话,周也善多问一句宋野枝的近况,才知道,这个人回国了。
赵欢与最后问他去不去,他说,那就去吧,刚好能把圣诞的相亲拒了。
班长是牵头人,一切由他安排,租了个小别墅,搞成Home party的形式。周也善一早起床,坐立不安,熬到下午一些,眼看时针走过“3”,他驱车来了。
到的人不多,班长一见他就调侃,唯一没给准话的人还来这么勤快?
周也善视线扫遍所有人,淡淡笑笑。
“不是让你们带家属吗?你那位呢?”
周也善半真半假地说道:“我敢带,倒怕你们不敢见。”
“有什么不敢,三头六臂啊?”
“开玩笑,影儿还没呢。这不,晚上被家里排了顿相亲饭,被你们搅黄了。”
班长捶他一拳:“你什么德性我不清楚,还不谢谢我们救了你。”
有了伴儿的都带来了,所以人不少,房子里热闹。女人一桌麻将,男人一副牌。周也善加进扑克局,兴致缺缺玩了几把。
时不时抬手看表,这终于等到天黑了,班长接到电话为人指路。
“这趟是谁啊?”
“心委和化学课代表。”班长说,“还和以前一样,俩人都没啥方向感。”
这一局是周也善坐庄,牌不知怎么的被他发岔了,没及时拣出来,得重洗。另一边,麻将桌上有人糊了牌,也在重洗。
两种声音混在一起,嘈杂不堪,重重包围,周也善坐在其中,还是听到了玄关处微弱的门铃声。
有人早早候在门边,开了门,人走了进来。
他和他都穿大衣,一黑一灰,未系扣,款式相近,布料相同,衣摆都垂落在小腿处。颈间同为纯色的羊绒围巾,只有脚下有区别,一双高帮帆布鞋,一双牛皮短靴。
站在一起,相配,令人忽略性别,俨然一对养眼璧人。
何况他还主动向众人介绍:“这是我的另一半,易青巍。”
周也善盯着宋野枝,听来这样一句话,于是眼睛把他从头到尾滤一遍。如果世上真的存在掌控时间的神,可能会被眼前这人气死吧。
这么久了,宋野枝,这么久了,你一点儿没变啊。
易青巍笑着欠腰,与人握手,说的话听不清,可他的许多动作全藏着宋野枝七八分的神韵,连嘴角的弧度也如出一辙。
周也善只是坐着,从人群的缝隙里看他们。他想,这两个人,谁学的谁?
宋野枝的话一出口,正玩儿着的人俱是一震,撇下麻将和扑克,围过去打量人。满意极了,开始说一些“真的假的”“这么猛”“菊儿和老李什么时候到?”“老李的好苗子被您给拔了”类似的话。
大家都很闹腾,唯独周也善不好事。
他们居然修成了正果——他一个人坐在长长的,空空的沙发里,守着凌乱的一堆纸片,又想,谁靠的谁?
人渐渐齐了,桌上的菜也齐了。
一张圆桌,一张长桌,他们五个人冲长桌上的烤鱼去了,坐成一排,占了长边的一半位置。
“你怎么也来了?”周也善挨着霍达坐下,趁还在拆碗筷,小声和他咬耳朵,“大学同学和高中同学一起出现在一个聚会上,我看到你的那瞬间差点儿没弄清party性质。”
霍达在底下伸出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着光。
周也善睁圆了眼睛,比刚才还震惊,筷子一点霍达的身旁:“你和她?”
霍达:“嗯。”
周也善看了他几秒,皱着眉想了想,有点啼笑皆非:“我还以为你喜欢男的。”
霍达默了默,张嘴:“啊?”
周也善:“真的,我的雷达从没失灵——哦,年轻时候失灵过一次,不过不重要,但在你这儿错了我真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