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鸣带着温度的手骤然搭上虞思齐的肩,虞思齐忽然反应非常大地喊道:“别碰我!”
“……”我擦?玩大了?这小崽子不乐意跟顾家了?
顾鸣刚要反省,佣人被虞思齐这一声吓得直接跪倒在楼梯边,发出一声闷响,顾鸣看向她。
“……顾、顾总,浴缸里热水好了……”
顾鸣正要点头说知道了,虞思齐忽然站起来,匆忙扔下一句:“我先洗,你等会再洗。”
直接一头钻进主卧并关上了门。
佣人吓得瑟瑟发抖。
顾鸣可从没往家里领过这种“烈性子”的“客人”,这下顾鸣指定要大发雷霆,把那位扔出去事小,牵连到她们这些佣人就太可怕了……
顾鸣果然朝她走过来,佣人吓得不敢起身,一直到顾鸣停在身前才颤抖道:“顾总……”
但想象中的怒火却并没有落下来,顾鸣只是轻声道:“快起来,摔坏了?”
“没,没有……”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站在顾鸣跟前低着头不敢动。
“真的没事?摔坏了就去医院,叫老方送你去。”顾鸣歪歪头,想看她膝盖是不是摔破了,但女佣却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受宠若惊地捏着裙角:“不、不用了,顾总,我没事,不用麻烦方管家……”
顾鸣放下心来,抬手叫角落里正“隐身”的方管家过来,“看看她有事没,伤了就送医院,没伤也回去养几天。今晚屋里不用留人。”
女佣瑟缩了一下,方管家点头应下,带着人下去了。
女佣临出门前回头看向顾鸣。
顾鸣站在主卧门口,似乎对里面说了什么,说完便转身走上楼梯。
“方管家,顾总他……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出了门女佣悄悄说。
方管家温和地一笑:“顾总一直是个温柔的人。”
女佣激灵了一下。现在这么说她没什么意见,以前的顾鸣……跟“温柔”这种词简直不沾边。
主卧里虞思齐把自己全部泡进浴缸的热水里,浑身上下泛着被热水烫过的粉色。
他肤色本就暖白,一烫更显得红润,虞思齐在热水里勉强睁开眼,水面的波纹倒映在眼球里,金色的顶灯通过水面的折射在他眼前幻化成旖旎的光线,虞思齐感觉不但自己没冷静下来,反而更难受了。
顾鸣敲门的声音闷闷地传到水底来,他说在三楼等他……三楼……
对了,上次来顾家的时候,顾鸣就说过让他别乱跑,似乎那时候就提到过让他别上楼?
三楼有什么……
虞思齐朦朦胧胧地胡思乱想,顾鸣海蓝的眼睛在他面前晃啊晃,玫瑰花圃催/情的香风直往骨头缝隙里吹。
他忍不住从嘴唇溢出几个水泡,像是顾鸣对他的称呼。虞思齐觉得自己现在就好像一条被豢养在鱼缸里,无能为力的鱼,他和顾鸣的世界永远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顾鸣和那些玫瑰,都不属于他,却轻易地闯进他的眼睛。
他明明是属于……冰冷恶臭的地下室,带血的鞭子,还有冷漠的斥责,为什么顾鸣要靠近他……还不够,还不够,顾鸣的枪口与他的温柔,已经狠狠地抵住了眉心,但这些却还不够……
“你洗好了没?别泡晕了?”顾鸣的声音猛地把他从沉溺中拉了出去,虞思齐猛地从浴缸里坐了起来,哗啦一声,满目狼藉。
“这水……不能要了。”虞思齐喘着气,浑身湿透地看着浴缸里的水,满脸通红,自言自语。
半个多小时了,虞思齐还没出来,顾鸣已经收拾好了,担心他晕在浴室赶紧下来看他,敲了好几下门里面却依然没人应声,顾鸣才真正紧张起来,这孩子该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虽然潜意识还是认为剧本不可能让虞思齐出事,但毕竟人有相处之情,顾鸣不可能不担心。
“……再不说话我就进去了!小鱼?小——”
虞思齐穿着睡衣拉开了门。
“我没事,浴缸里淹不死,别喊了。”
顾鸣这才松一口气。
“没事你吱个声啊……你脸怎么这么红?热水不要泡太久……靠,你是不是在这里面玩儿水了?”顾鸣刚踏进浴室,就踩中一地狼藉的水花,囫囵擦过身子还沾着水的浴巾扔在一边,虞思齐穿来的衣服扯的到处都是,场面之混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俩人一起进来的……
虞思齐不可能承认自己干了什么,当然也不可能承认自己做了玩儿水这么幼稚的活动。
顾鸣无奈地捡起他地上的衣服扔进衣篓,像个啰嗦又善于照顾孩子的哥哥一样把被乱扔的浴巾叠好放回架子上:“洗个澡还玩儿水,你说你,多大的人了?给你再找只橡皮鸭子你是不是还得自己在里面开浴缸趴体?”
虞思齐红着脸不予反驳,只悄悄从湿透的头发缝隙里偷看顾鸣每一个弯腰的动作,看着看着越觉得糟糕,他只好赶紧转过身去:“我没玩儿水……我先出去了。”
顾鸣叹了口气。
“还不承认,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熊孩子。”
虞思齐在主卧门口听到这句略显“关系亲密”的抱怨,心间忽然冒上一股有点像小时候拿到一颗糖豆那样的欣喜。
浴室桌子上虞思齐的手机响了,顾鸣挽着袖子给他拿了出来:“你哥的电话。”
虞思齐接过来,来电显示是“二哥”。
虞家二哥是个不学无术整天泡会所的混子,和老大老三不同,他是个标准的富二代,无忧无虑兼无脑,并且随大流地对这个最小的弟弟不怎么好。
虞思齐虽然并不待见他,但家里人的电话他作为虞家的继承人是不能不接的,即使这个“继承人”的资格现在也颇受怀疑。
“二哥。”
“哎呀,思齐啊,二哥这几天又找到了新嫂子,你给哥再给点儿钱呗?这包,项链,口红,不都是钱……你说是吧丽丽……”
电话那边传来女人的娇呼:“哎呀二爷真讨厌……”
虞思齐:“挂了。”
“诶别别别啊!你现在可是家里最有钱的,爷爷把手头的钱可是全留给你了,二哥是真没钱了,爷爷走的时候也没说给咱留个仨瓜俩枣的,二哥这日子过得也他妈不舒服……思齐,你不是跑你老三那儿去过吗?老三说他输给你了好几千万的赌金,这可不行,见者有份,你必须……给二哥点儿啊!”电话里听得出,人已经醉的神志都快不清了。这还没到晚上呢,大白天醉酒,虞家可真是要了个好儿子。
“没钱。”
“嘶,别跟我装啊虞思齐!我告诉你,你不就是个私生子,总归家产都是虞家本家的,本家,懂吗?本家!你问问,那……世家谁把继承权旁落到来历不明的你这种毛头小子手里?告诉你,要不给钱,我非到虞情那个变态老东西那儿去告你的状,看你还敢——”
虞思齐果断挂了电话。
顾鸣挽着的衬衫袖子还没放下来,他靠着门框看虞思齐接电话,从看见来电显示这孩子表情就有点阴沉,看来虞家四兄弟打的比想象中还要水深火热。
“你哥说什么?我能问吗?”顾鸣说。
虞思齐把手机塞进睡衣的裤子口袋,伸出泡的有些褶皱的手指揪住了顾鸣的领口:“说让我住你家,托你好好照顾我。”
顾鸣看着他,显然这是句谎话。但虞思齐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安,像是……在难过?
显然,顾鸣对于“难过”的定义是有些广了,但虞思齐确实在难过。
顾鸣的名声再怎么样混蛋,他还有父母,顾家父母婚姻幸福,每每出现在公开场合都是一对佳人,母亲更是当年因为嫁入豪门闹得很大的前影后,站在镜头底下双双闪耀,就连顾鸣也一样。
爷爷在世的时候,虞家也是那么辉煌的家族,没人敢不听爷爷的话,他对所有人说一不二,手段狠辣,但唯独对虞思齐总是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发。
虞情想让他成为一个冷血的商人或者政客,但爷爷却说让他成为一颗月亮。
月亮是温柔的,包容世间万物的,是纯洁高尚、拥有爱的能力的。
可虞思齐没有那种能力,他也并不纯洁高尚。
这个世上唯一爱他在意他的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孤立无援,行将沉溺于黑暗,只能独自和虎视眈眈的权力搏斗,他虽不肯认输,但也有累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