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致也感到物是人非:“吕兄,我沈家誓死效忠大魏。天下太平,百姓才能安居于世。大哥!你何不安居一隅,安享盛世。”
吕世骞眼睛猛地一睁,仿佛一直以来的某些东西突然被惊醒了: “不可能了!我这一生只能为祖宗基业而活,江山在我手中丢的,便在我手上夺回!否则,我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沈致觉得他和吕世骞隔了有千重万重,永远也不可能冲破藩篱,成为真正的知己。
吕世骞低声道:“当年是我穷兵黩武,不顾百姓疾苦,那日里我众叛亲离,也是应有此报,天道使然,怨不得旁人。太傅当年害你性命,我是蒙在骨里,并不知情。到头来,还是你是对的!江山没了,什么都没了!但是如今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我定会一搏!若是日后你我再次相见,若是还是我输了,我心甘情愿做你剑下亡魂。”
殿中只有他二人,空旷的屋子沉寂下来。
那些曾经的撕心裂肺要重新上演一次,那些阴谋、厮杀、血腥的场面重新浮现,千万人的尸体堆积成山,曾经翠绿的土地再次成为炭火烧灼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老人妇孺穿着碎衣烂衫沿街乞讨,战乱让世间再一次沦为人间炼狱。
沈致一时间不知如何面对这位昔日好友,如今以及将来的仇敌,“既然吕兄要一意孤行,那我们只有在战场上相见了!”
吕世骞脸上的痛苦一纵即逝,转了话题:“你和秀秀,这次呆多长时间?”
沈致顿了一下:“我岳父病重,秀秀欲在膝前尽孝。但是他老人家估计不肯和我们一起回长安!”
吕世骞拍拍他的肩:“那就多待几日!”
吕世骞命裴封正摆酒置饭,二人推杯换盏一直到了凌晨,方才醉倒睡去。
沈致离去的时候,吕世骞已经醒来,他还是一动不动,静静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他知道从今以后,他要独自走上一条不归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一条路。
这条路艰辛困难,他不需要世间的羁绊,浮世风疾浪卷,怜我半世颠离。他的心性愈加坚定,这世间就是所有人都离他而去,他也不会有半点退缩,就算负了天下,此生绝无怨由。
沈陌到了秦州,因为薛水平相邀,助她平息白圭堂事务。所以沈陌陆文茵准备逗留几日,让袁逯等人带着送亲使回了长安。所有人都走了,但是范张二人就是不听令,说什么也听不进去,沈陌也只好由着他们了。
到了金谷,白圭堂众多堂中弟兄相随,沈陌和陆文茵谢过薛水平相助对敌卓氏坊。
不待薛水平发话,堂下一个吊须中年男子插言道:“这本是我白圭堂分内之事,沈公子不必客气!日后我白圭堂壮大起来,那可是要威震天下喽!”
白圭堂一众弟兄都豪情万丈,大笑起来。
薛水平面上发窘,她现在虽是有着白圭堂许多父亲和公公留下的嫡系堂口道口,但许多堂道都不把她放在眼中,说话行事自是不甚尊敬。
沈陌上下打量那人,不知道在思忖什么,足足过了半晌才不阴不阳地对着他哼了声。
陆文茵一笑,似有深意地望向那人,高声说道:“白圭堂薛堂主在此,我还不知道这位是何许人也?难道如今的白圭堂都是各行其道了吗?还是白圭堂还有什么别的堂主了,是元骧、赵维庄、还是元定?这位说话的,是不是也能做得了白圭堂的主啊?”
在场的人脑中似乎有一根弦猛地紧了起来,空气中骤然阴沉沉起来,所有的窃窃私语都霎时间不见了踪迹。
那人本是主事习惯了,不经意脱口而出,此刻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慌张起来,忙躬身讪笑道:“陆姑娘,哪里的话!”
薛水平“嗯”了一声,轻轻一扶那人,笑道:“本堂在危难中继承白圭堂,年纪轻轻,才德不备,本难服众,全赖堂上弟兄扶持。这位陈大哥,听堂中弟兄说这渡船走镖都是一把好手!况且在堂中也二十年了,是堂中的老人,自是劳苦功高,晚辈十分钦佩。”
那陈姓汉子直了身子,正声说道:“属下自进了白圭堂,谨遵堂规,所作所为,无一营私,不论是上任薛帮主,还是何副帮主,还是今日的薛帮主,我陈某人始终忠心如一。”
堂下众人高呼震天:“谨遵堂规,忠心不二!”
薛水平朗音传遍:“堂中弟兄忠义厚似天地,岐州一战,许多堂中弟兄战亡,六分堂损伤过半,本堂痛不疾首,堂中兄弟一体,同心同德,一同进退,共同御敌。”
第八十四章 踏破荆棘
近年来,白圭堂在朝中被赵维庄打压,在江湖上被卓氏坊蚕食,可谓是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坎坷、磨难和挫折。
如今虽然堂中弟兄在薛水平的带领下,白圭堂的规模和人数都不及薛中渚时期。但是剩下的人心志磨砺的异常刚强,是如今白圭堂中的中流砥柱。
在面对钱物诱惑和强权威逼时,不畏艰险的堂中磐石,他们造就了白圭堂的今天。
薛水平自幼看见父亲统领白圭堂,走南闯北,四处经营,不料被堂中的一些宵小之辈,尤其是何彰德弄得乌七八糟,眼看着堂中弟兄逐渐背叛离去。
她知道在自己的带领下,白圭堂未必能达到往日的辉煌,但是她一定要让白圭堂继续存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踏破荆棘,铺就日后的道路。
而白圭堂的过去的艰难坎坷也让她清楚地认识到白圭堂的的缺陷和不足,她会用尽全力补救,让白圭堂蒸蒸日上,成为天下第一帮派。
沈陌他们来得时候,顺道带了两个人—一代宗师徐兆海和沈陌的师兄孙庆云。
按理说,徐兆海是杀害何万象的罪魁祸首,白圭堂中上下堂众见了,首先想到的是那他剜个肉祭个旗什么的,可是薛水平悄无声息地接纳了他,还说要为他治伤。
这自是薛水平为了白圭堂的未来打算,毕竟徐兆海这样的人物,能收为自用自是好,不能为自用,也要给他留个恩情。
这件事,白圭堂知道的人不多,否则以薛水平目前的威信,未必能压得群情激奋。
沈陌背着药箱和陆文茵、薛水平去看他的时候,徐兆海还是一言不发。
沈陌不由地佩服起来,徐兆海身陷囹囵,头面光洁,丝毫不堕凌云志,不怒自威,俨然还是一代大师的风范。
但是他面色萎黄,甚至有些发黑,沈陌一看便知道是中了毒,并且中毒已深,很难医治,不由得心中惋惜。
沈陌不明白他身为江湖成名的一代大侠,为何要投效卓氏坊,便不由地发问了原由,还道:“若是前辈有什么难处,自是可以提出。沈陌一定想办法成全。”
薛水平也有此疑问,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徐兆海铁骨铮铮,一记冷笑:“你们沈家别费那个心思了。要杀便杀,废那么多话,又有何用?”
沈致临行前千叮咛万嘱托,一定要让沈陌照顾好徐兆海,留下他的性命,可是徐兆海手筋连上了,但是毒性已达心脉,怕是时日不多了。
沈陌再次探了探脉:“前辈,沈陌听师父说过,你在江湖中一向行侠仗义,扶持弱小。沈陌一直想见一见前辈。虽然前辈和我们有门户之别,但是前辈不改侠义,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沈陌一直心存钦慕。如今前辈中毒已深,沈陌不能,不能为先生解毒。若是岳神医在此,说不定还能为前辈诊治。”
徐兆海听到“岳神医”三个字的时候,死气沉沉的双眼忽然一抬,看了沈陌一眼,看的沈陌心里直发毛,莫非他已经求过医了。
那岳有枝脾气秉性是挺奇怪的,替人诊病全靠机缘。想来这徐兆海在她门前也是吃过闭门羹了。
徐兆海冷言冷语:“不劳费心!中毒算什么?拜你们沈家兄弟所赐,我一生功夫全算是废了。你们沈家从大到小,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陆文茵听了气得要跳起来:“你这老头,他好心来看你,你倒是骂起来人来了,真是不识好赖!”
沈陌只当他是失了功夫,气急败坏心灰意冷,也不再多说,打开药箱,拿出瓶丸药,递给薛水平道:“薛堂主,劳烦日后照顾了。这药虽不能解毒,但是可暂时压制毒性,每七日服一丸。”
陆文茵见他年老重伤又中了毒,这时反而有些同情了,问道:“这毒真的解不了吗?听说岳神医医术精湛,可活死人肉白骨。我们把她请过来看看,如何?薛姐姐,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