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茵的人生中,父亲忙于军政,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如此给她这般关切,她的身心都从痛苦中抽离出来,被这温暖的强劲的大手呵护着,感受着他的的神情和哀痛,当下放下了所有情愫,有些难为情起来,看着他疲倦不堪通红的双眼,事事为她着想操心赶来看自己,心里又暖又愧,低声道:“陌哥哥,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你!我今后无论做什么,都会先告诉你。你别难过,我错了!”
沈陌放开她的双手,更加温和地将她抱在自己的膝上,微微低下头将嘴唇贴在陆文茵的冰冷的脸颊旁,火热的呼吸喷在冰凉的皮肤,说道:“你不该不信我!你想着董安呈在甘州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事后也没个什么说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就了了,你便想着陆伯伯也如此了。文茵,不会!我不会让陆伯伯的阴魂在地下不安的,陆伯伯是你的父亲,便也是我的父亲了!我一定会查出真相,不论是他的身份有多显赫,我都会为陆伯伯报仇的。”
陆文茵从未与任何人这么亲近过,沈陌手中强有力的厚茧摩挲过她微凉的脸颊,这双手小心温情地将自己捧在手心,抑制不住地微微发颤,只听到他温柔的声音猛地变了色,咬牙切齿地说道:“陆赞告诉我,洪典来了书信,要求娶你。你告诉那陆赞,早日死了这条心。若是再敢骚扰你,我立刻去五原,打断他的腿。”
陆文茵被这突然话锋一转,激得一愣,转而噗嗤一声,露出白灿灿的牙齿道:“你都没见过洪典,怎地这般仇怨。他待我像妹妹一般,所以以后你和我一样,都要好好待我们这位大哥!”
沈陌听了这才缓下神色,看着陆文茵不由地笑了起来。
接下来正月新年倒是过得十分的平淡,京城中两大权贵:元毅和陆顺,二人的丧事将京城年节喜气冲得一哄而散,朝廷所有的歌舞庆典全部都没了影子,大鸿胪府全心全意地开始治理丧事。
沈致身残不便,所有事宜都叫蒋射、袁逯和商原三人去办了。这外事有这三人,内事有沈陌看着,他倒是没事闲散地晃荡起来。没事便跑去看看儿子,惊得沈录和沈朔每日十分警醒,按时按点地完成功课,生怕有个不是,又惹得伤痛之中的老爹发起飙来。
沈致倒是闲了,可就是难为了蒋射、袁逯和商原三人。元毅府上,元炜和元骧二人跟个斗鸡眼似的,将整个丧事搞得乌烟瘴气,整个丧期不可谓波澜壮阔,一波三折。
沈致倒是也没理会这些事情,只是督促沈陌将抱一山庄尽快修整,冬日尚未解冻,沈陌也是无从着手,现将几个主屋收拾了,其余等春日解冻后再说了。
云康的伤势不比沈致那般蹦跶来蹦跶去的,沈陌每日都要故去照料伤口,到了晚上众人都睡下了,悄悄地溜出府去和陆文茵说说闲话。
一日,白圭堂新任堂主薛水平到了沈府,慌忙地找到沈陌。
“如今既然白圭堂归了康少爷手中,有事自然要禀告康少爷。只是听闻康少爷现在伤重未愈,还请沈少爷转告。”薛水平倒是开门见山。
沈陌知道抱一山庄的生意很大,但是牵涉到什么他倒是不清楚,于是二人坐定说了起来。
“元骧年前给赵姨娘定制了一套红珊瑚珍珠项链,价值三百两银子。年前白圭堂已经派人到他府上交给赵姨娘了,可是今日元崇到了白圭堂的铺子,说是我白圭堂未能按时交付,非要我们退回这三百两银子不可。我店铺的伙计好说歹说,元崇都听不进,反而将堂上的珠宝铺子给砸了。”
“这个元崇怎地这般,上次和邵峰的事还没结,现在又出了这岔子,当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第六十一章 玲珑宝阁
“元崇现在在哪儿?”沈陌朗声问道。
“在白圭堂珠宝铺子里面,我们请他到后院去喝会儿茶。”薛水平笑道。
沈陌笑了笑,心中暗道,这薛水平行事和薛中渚、何万象可都不一样,他二人一向见到麻烦宁可折些钱财,也是要保平安的,这薛水平倒是见了硬茬就上啊。
“元康现在怕是还出不了门,不如我随薛堂主走一趟,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薛水平笑颜逐开,乐道:“多谢沈公子。”
二人立刻出发,到了京城最是繁华的一条街道上。如今已经过了灯节,各家各户门面上鲜红的彩带还在微风中悠闲地摇曳着。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阳光明媚,刺的人眼睛都发痛起来,商铺一家接着一家已经几乎全部开张了,开始了新的一年的活计,街道又开始了往日的热闹场面。
沈陌随薛水平一行人进了当街的一个叫玲珑宝阁的铺子,穿堂过道,一路到了铺子后面的一个局促的狭小院子。
元崇果真在喝茶。他刚端起的茶杯,一看见沈陌来了,咔哒一声,紧张地将杯子都掉在桌上,茶水从桌子四面流去,掉落的水珠嗒嗒嗒地湿了他的脚踝。
水虽然不烫人,但是还是很热,他“哇哇”地两声吼得地动山摇,一张白皙的脸无官都聚集在一起,显得十分的猥琐,哭丧地说道:“表兄救我,他们……他们胆敢扣下我。表兄!”
沈陌听得他表兄表兄地叫着,浑身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强自按下作呕的恶心,问道:“崇儿,这是怎么啦?”
元崇刚要从凳子上起来,被一旁白圭堂不知哪里找了的没长眼的粗黑汉子一把按了下去,元崇一脸仇恨无可奈何地憋屈在在眼中,嘴角抽动道:“表兄,他们还不让动!”
沈陌乐呵呵地看着这个呆子,刚要说些什么,陆文茵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看沈陌也在,禁不住立马停下脚步,望着薛水平道:“薛姐姐,你说你这里出了事,我听了就赶过来了。不知是何事?”
薛水平一招手,院中的几个黑汉尽皆退下,只留下薛沈陆元四人。
沈陌笑着对元崇说道:“好了,你现在想起来便起来。”他的声音有几分轻松的调侃。
元崇看着离去的几人刚要开口叫骂,那个按他坐下的汉子后脑勺长了双眼,猛地转头,凌厉地盯着他。
元崇一看见,吓得缩了脖子,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乖乖地缩成一团,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了。
沈陌憋不住笑,伸手照着元崇的后脑勺给了一巴掌,道:“好了,人都走了,不用害怕了。”
元崇抬眼又确认了一下,才挺着身子站起来说道:“表兄,我带的人都被他们关进那个小黑屋了。”
沈陌招手示意他不要站在那里,坐下来慢慢说。元崇这时心中有些底气了,因为沈陌不似沈致那般从小到大骂他、打他,在他心中这个沈家的这个表哥是个好人。
他努着嘴声音陡然高得没了边际,脱口而出:“表哥,爷爷都给我大哥什么山庄了,我还听说这家珠宝铺子是他的,凭什么呀?”
沈陌和陆文茵都禁不住这个活宝的话,强忍着紧绷着的脸,忽然听到他继续说道:“表嫂,你给评评理!”
陆文茵尴尬地眨巴着眼睛,愤怒的小火苗滕然升起,正想一巴掌拍死这个满嘴胡言的小王八蛋。
沈陌一张俊脸笑成了花,满心欢喜起来,他还是佯怒地朝着元崇的后脑勺狠狠地拍了过去。
元崇一脸谄媚,嘿嘿地自己笑了起来:“表兄,我知道你也偏心我大哥。”
“那是自然,我和你大哥可是亲亲的表兄弟。你现在带人过来抢你哥的铺子,我没揍你就算好的了。你还敢说话!”
“我没抢,这个铺子,是我爹的,我爹最后肯定会给我。”
“哦?可是我听说,你爷爷一个月前就将这些店铺田产都过在你大哥名下了。你若是有疑问的话,可以去官衙中查寻一下。”
元崇白皙的脸涨得通红,表情有点微妙:“我大哥……”
沈陌没等他说出话来,便笑嘻嘻地威胁道:“若是你再闹下去,我叫你大哥找你大伯评评理去。我可知道,你爹这些日子和你大伯没少闹,若是你再添一把火,那就更热闹了。”
“我大伯袭了爵位,还拿走家中一大半财产。”
“嗯,就是。我估计好的田产和铺面肯定都在你大伯手中。你爷爷遗书中,不是写明了让你爹和叔伯们商议均分吗?现在分的怎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