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213)

作者:小夜微冷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明明还有希望,怎么能是最后一面呢。

左良傅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楼,怎么进的屋子。

屋里很暗,满是药味,地上摆着他今早让人买的数十盆凤仙花,床头的小凳子上放着盆芍药,正怒放它的艳丽。

床上坐着个年轻的女人,她梳了精致的坠马髻,换了崭新的褙子,化了酒晕妆,哪里有半分病容,分明就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你回来了。”

盈袖虚弱地抬眼,看着不远处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手轻轻地拍了下床边,示意他过来坐。

“我不喜欢他们,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何苦呢,你爹还算心疼你,守了你两日一夜。”

左良傅强忍住泪,没事人似得洗了手,笑着走过去,坐到床边,他手附上盈袖的额头,一片冰凉,不属于人的温度。

“我瞧着好些了。”

左良傅笑了笑,端起床边放着的祛毒药汤,舀了勺,喂给她:“我买的凤仙花,喜欢么?”

“喜欢。”

盈袖莞尔,将药吞下去,她已经尝不出味道了。

“好苦呀。”

盈袖皱眉,目光下垂,看着男人的双腿,嗔了句:“我都听说了,你怎么能给她下跪呢,不值得。”

“值得。”

左良傅笑道。

“不值得。”

盈袖终于忍不住,扑到左良傅怀里,泪流满面,她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哭。

过去的种种,忽然重现脑中。

大雪纷飞的那天,她给他喂了杯茶;

孤苦凄寒的山神庙,她躺在狼皮上,他坐在门口,弹刀饮雪;

慈云庵小院,她和他争论那本春画小书;

除夕,她做了满满一桌菜,和他、柔光一起过年;

回洛阳的路上,他送来那封厚厚的来信;

杏花村酒楼聚后分别,他给她撑伞,送她回家;

玄虚观外,他扮成卖梨老者,送了她一双蜀锦绣鞋;

荣国公夫人寿宴,他教训那个欺辱她四少;

还有很多她没看到的,彻夜追捕吴锋、审问红蝉、青枝,还有,给陆令容下跪。

“死,是不是很疼?”

盈袖轻声问。

左良傅紧紧抱住她,男人浑身都在发抖,他恨自己连累了她,恨自己的无能。

“大人,我很怕。”

盈袖头枕在他胸口,手环抱住他的腰。

“别怕。”

左良傅咬牙。

“你能不能别走。”

盈袖觉得血流的更多了,身子在渐渐发冷。

“陪我走完最后这段路,好不好?”

左良傅闭眼,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该怎么答,如果说好,那么就是承认她已经油尽灯枯了。

忽然,只听门吱呀一声响了,似乎有人进来了。

盈袖艰难地抬头,看见陈南淮进来了,他就像个失了魂魄的游魂,头发披散,踉踉跄跄地走到床边,看着她,半张着口,想要说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

最终,他从怀里掏出张折好的纸,放到床边,神情痛苦,哽咽着说了句:“对不起。”

说完后,转身离去……

盈袖强撑着将纸打开,原来是……和离书。

这么久,她一直在盼着这张东西,如今到手了,很轻松,可还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的婚姻,就这样惨烈地结束了。

“大人,你看见了没。”

盈袖抓住和离书,笑着哭:“我自由了。”

“恭喜你了。”

左良傅心疼的要命,他抱着女人,轻轻地摇,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从前有个姑娘,她给一个叫昆仑的恶霸喂了口茶,从此就被这个恶霸纠缠上了。恶霸很坏,做错了很多事,他不敢奢求姑娘原谅他,但是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姑娘,他想娶她,姑娘,你愿不愿意再给恶霸一次机会。”

“姑娘不愿意,除非……”

“除非什么?”

左良傅哽咽着问。

盈袖轻推开男人,她咬牙,强忍住痛苦和眩晕,艰难地抬手,将发髻解开,黑发如流水般披散下来。

紧接着,她手下移,解开衣裳,一件件脱掉。

“袖儿,你……”

盈袖只是笑,将肚兜脱掉。

“你想干干净净地离开陈家?”

左良傅柔声问。

“嗯。”

盈袖重重地点头:“我就是盈袖,不姓梅,也不姓陈,我以后要做昆仑的妻子,不想和他们家再扯上半点关系,不穿他们家一件衣裳,不用他们家一根线。”

“好。”

左良傅起身,帮盈袖将衣裳全都脱掉,同时,他将自己的锦袍脱下,给她裹在身上。

“带我走吧。”

盈袖眼前阵阵发黑,已经没了精神,意识在慢慢流失。

可她不害怕了,有昆仑陪着她。

……

“咱们走。”

左良傅抱起盈袖,往出走。

刚到门口,左良傅忽然发现盈袖不动了,呼吸非常微弱。

“袖儿。”

男人轻轻唤她,见她没反应。

左良傅心凉了,大脑忽然一片空白,竟给痴楞在原地,不知道怎么思考,怎么做。他见过太多死人,可他不愿承认,抱着的她正在慢慢走向死亡……

忽然,一阵咚咚奔跑声传来,从外头闯进来一对非常年轻的男女,男的头上绑着大红抹额,女的背着个大药箱,他们俩看起来有点面熟,不知在他跟前聒噪什么。

左良傅头嗡嗡直响,只是抱着盈袖往出走。

“哥,你怎么了!”

袁世清一把拽住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左良傅。

他和杜弱兰紧赶慢赶,跑到了杏花村酒楼,在楼下看到棺材已经够可怕了,一上二楼,居然更诡异!

表姐不知是死是活,她身上裹着左大哥的袍子,而左大哥神情恍惚,完全跟丢了魂儿似的,抱着表姐一步步往出走。

袁世清急了,呸地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壮了壮胆子,照着左良傅侧脸,一巴掌打下去。

“啊。”

左良傅忽然清醒了,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喃喃道:“世清,杜姑娘。”

“哥,你怎么了你,你可不能乱啊。”

袁世清急得直跺脚:“我把杜姑娘请来了,她说不定能救表姐。”

“啊。”

左良傅痴楞住。

“你赶紧把她放在床上吧。”

袁世清催促着。

他情窦初开,哪里体会到左良傅这会儿的心情。

“能救?”

左良傅低头,看向杜弱兰。

对啊,杜老头子曾是太医院院判,手段了得,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左良傅只感觉心重新跳动起来,定了定神,忙将昏迷的盈袖抱到了绣床上。

他让袁世清到垂地帘子后等着,自己配合杜弱兰,给盈袖将衣裳解开,让杜弱兰好诊脉。

“太狠毒了。”

杜弱兰瞧了眼盈袖满是鲜血的双腿,秀眉紧皱,小心翼翼地帮女人清理。

她闻了闻下来的血,果然有股很淡的花香味。

“那个陆令容真该千刀万剐!”

杜弱兰恨得骂了两句,帮盈袖诊脉,扎了针,又仔细想了好久,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杜姑娘,她怎么样了。”

左良傅小心翼翼地问。

“中毒了。”

杜弱兰叹了口气。

话音刚落,袁世清洪亮的声音就从帘子后头传来:“傻子都知道中毒了,你说点有用的行不行。”

“你别吵好不好。”

杜弱兰白了眼帘子,发了脾气。

“好好好,我闭嘴。”

袁世清紧跟着又嘟囔了句:“到底怎么样了,给句准话呀。”

杜弱兰将盈袖的衣裳合上,并将被子给女人掖好,对左良傅沉声道:“梅姐姐确实中毒了,可我没这个本事解。”

“……”

左良傅头低下,心再次落入深渊。

“大人,您别灰心丧气呀。”

杜弱兰从案桌上拿起个小瓷瓶,问:“这就是从青枝那儿搜到的毒吧。”

“正是。”

左良傅忙点头。

若放在平日,他连看都不会看杜弱兰这种娇弱的小女孩,可现在,他觉得杜姑娘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连个头仿佛都长高不少。

“那些贱婢给她下毒,已经有段日子了,还剩下多半瓶,我和陈砚松请的大夫都看过,瞧不出来什么名堂来。”

“嗯。”

杜弱兰点点头。

她摊开手,将小瓷瓶里的黑色粉末倒在掌心些许,凑近了,闻了许久,又用小指沾了点,送到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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