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的模样堪称灰头土脸,一身布衣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满脸胡茬沾着黄沙点点,更别说头发上了。
池棠吸了吸鼻子,小声道:“爹爹有点臭。”
池长庭眼神变了变,道:“你让人抬两桶水到我屋里,底下的人管一管,别说我回来了!”说着,起身就要走。
池棠忙拉住他的袖子,却被他一把掸开:“干什么呢?脏不脏?”
“不脏不脏!”池棠变本加厉地抱住他整只胳膊,抬起头笑嘻嘻道,“烧热水也要一会儿呢!爹爹先别走,我还有好多话想问爹爹。”
池长庭嫌弃地甩了甩手臂,道:“不是说爹爹臭吗?”
“没有没有,我开玩笑呢!”池棠一脸谄媚。
池长庭摇头失笑:“好了,我不走,快放手,把你衣衫都弄脏了!”
池棠吩咐下去烧水后,才松开他的手臂,又拉着他坐下,从袖笼里取出雪白的手帕,用茶水沾湿后,轻柔地擦着他的脸。
才擦了一下,手帕上就是一层灰土。
池棠心疼:“怎么赶得这么急,不就是个生日吗?我今天也没打算怎么过,想着等爹爹凯旋归来再正式过呢!生日原本就是爹娘给的,爹爹想哪天给我过都行!”
哎……真是暴殄天物,她这么好看的爹爹竟然折腾得跟个乞儿似的。
“生日哪有随便换日子的?”池长庭不以为然,“放心吧,仗已经打赢了,突厥可汗也抓到了,军中少我一个不碍事!”
“爹爹是不是又偷偷溜回来了?”池棠皱眉问道。
一看他的装扮就知道是悄悄脱队回来的,这种事去年中秋她已经见识过一回了,要不怎么偷偷摸摸还不让人知道呢?
“虽然仗打完了,可你是朔方军主将,这样偷偷跑回来真的不要紧吗?不会被人发现吗?太子殿下知道吗?”
池长庭轻笑一声,道:“不要紧!别人都不知道,就他知道呢!”
“你这样不守军纪,不是让太子殿下为难吗?他有没有生气?”
池长庭哈哈一笑,道:“没有,太子觉得此计甚好,没人来接你他还不放心呢!”
“接我?”池棠疑惑问道。
怎么说得好像他们不回来了似的?
池长庭正要解释,侍女进来报说热水备好了。
“等等再说!”池长庭起身道,他也闻着自己身上奔波五天的味道觉得不太妙。
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嘱咐道:“去厨房等我,把人清一清!”
……
等到池长庭沐浴更衣、一身清爽地到了厨房,还是只看到女儿一人。
“你师叔呢?”池长庭一面熟练地添水和面,一面随口问起。
池棠顿时心神一凛:“朱师叔和魏师叔都回七凤谷了!”
池长庭手上动作一停,抬头皱眉看她。
池棠忙将何止报信、七凤谷疑似遭到太极宫忌惮的事说了一遍。
“爹爹,你别怪师叔们,是我硬要他们回去的,七凤谷也是爹爹的师门,听说师祖去年受伤后一直在师门养伤,爹爹一定也很担心他老人家——”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池长庭不以为然。
池棠解释的时候,他一点也没耽误地继续和面,现在已经开始揉上了。
“七凤谷的事,我也得到消息了,他们回去帮忙是应该的,我没怪他们。”池长庭语气寻常地说。
女儿好好的,他当然不怪。
“你也得到消息了?”池棠听了他的话却是一惊,“这事这么严重吗?难道真的跟太原和京城有关?”
池长庭点头:“确实是太极宫想除去平阳长公主,”语气一顿,“不过何止的事未必是你们想的那样。”
池棠精神一振:“你是说何姑娘可能不是梁王的人?我们推测错了?”
池长庭“嗯”了一声,将揉好的面团放在一边饧,擦了擦手,走到桌旁坐下休息。
“那可就太好了!”池棠大喜过望,一边跑过来替他倒茶,一边叨叨说话,“何叔叔因为他师妹的事消沉了好久,话都不会说了,哎,何叔叔太看重他师妹了,被出卖过一回都不介意……”
池长庭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放下茶盏笑道:“你还知道何止出卖何必的事?”
池棠突然想起这事还跟他有关,忙拉了张条凳过来坐下,捧着脸靠在桌上,眼巴巴看着他:“爹爹,当年何叔叔的师妹为什么会出卖他?是不是你、嗯……使了什么阴谋诡计?”比如美男计什么的?
池长庭啼笑皆非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有这样说自己爹的吗?我能使什么阴谋诡计?”
池棠“嘿嘿”一笑,看着他不说话。
池长庭见她眸光灵动,神色娇憨,心里实在爱极了女儿这副活泼无赖的模样。
揉了揉她额头上被敲出的一点红痕,笑道:“他们师兄妹青梅竹马,何止对何必的爱护之心,也不输何必,当年的事,其实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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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 完美的伤口
何必是个弃儿,被师父捡回去既当儿子养又当徒弟教。
何必的师父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偷,于是何必学成之后非常自然地也成了个偷儿。
正如他自夸过的,何必在这方面既有天赋又肯勤学,一出道就干了几桩大案子,很快就打响了名声。
名声响了,麻烦也来了。
“你何叔叔现在都这么好骗,更何况年轻时?被人吹捧了几句就忘了轻重,结果惹了惹不起的人——”
“什么人?”池棠听得起劲,恨不得眼前有一盆瓜子。
“范阳节度使韦宽!”池长庭道。
池棠一惊,忙问:“韦宽很不好惹吗?十四年前就不好惹了?十四年前就是范阳节度使了?”
这么不好惹的人物,她那封信还有用吗?
“韦宽二十年前就是范阳节度使了,范阳这一块是他替太祖打下来的,太祖就让他做了范阳节度使,要说有多不好惹——”池长庭想了想,道,“大概跟江南的姚无忌、西北的郭仲瑛差不多吧!”
池棠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
“怎么了?”池长庭疑惑问道。
池棠苦着脸将写信给韦宽的事说了一遍。
池长庭听完笑道:“你是君,他是臣,你没直接下令已经很给他面子了,何必怎么能跟你比?”语气微顿,睨了她一眼,“太子也给韦宽下了一道令,让他调静塞军护卫平阳长公主。”
小姑娘顿时双眸闪亮,小脸泛光,喜不自胜的模样看得池长庭心里泛酸。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早知道就不告诉她了!
池棠发现太子殿下和她不谋而合后,觉得他们心有灵犀,很是高兴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道:“何叔叔怎么惹到韦宽了?”
“他偷了韦宽的将印。”池长庭淡淡道。
池棠哑声半晌,问道:“然后呢?”
“韦宽拿出黄金万两悬赏他的人头,何止为保他性命,将他卖给了东宫,自己拿着将印去找韦宽了。”
池棠又半天说不出话来。
“至少十四年前,何止待何必是可以舍命相护的,这次出现是不是另有所图也不好说,不过,如果说何止背后有人,我倒觉得替韦宽卖命的可能性要大一些。”池长庭道。
爹爹都说不好说,池棠就更一头雾水了。
如果何止是韦宽的人,那韦宽为什么要来提醒她七凤谷之围?
池棠对韦宽实在不熟,推测不出来,索性丢开不想了,要紧着问另一件事:“爹爹,你刚刚说什么接我?接我去哪儿?太子殿下还回来吗?”
池长庭轻哼道:“他不会来了!”
眼见女儿脸上露出失望神色,池长庭突然良心痛了一下。
想起刚才她着急解释朱弦离开的原因,仿佛怕他误会朱弦的样子,再想想自己——
呃……好像猝不及防地良心发现了一下?
池长庭干咳两声,道:“太子在太原等我们……”将大军东进的原因简单说了一下,“呃……他惦记着对你的承诺,本来想假装受伤,来个金蝉脱壳,然后亲自来接你,但我想着他是主帅,还是储君,受了伤反而更引人注目,不容易走开,就跟他嗯……商量了一下,换我来了。”
池棠听罢,皱着眉看他:“所以,是爹爹假装受伤,金蝉脱壳了?”
池长庭面色淡然地点了点头。
“是假装的受伤?”池棠追问道,目光灼灼地将他上下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