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奕道:“道长现在可暖和一些了?”
刘志问道:“这是……”
徐小平暗自稳定心神,又看向刘志,道:“小伤罢了,不打紧。”
刘志道:“现在外面还有魔教的人,点火怕引敌进来。”
流奕道:“我与道长最近在山中逡缩,发现他们让傍晚即下山,晚间并不在山里。”
刘志皱眉道:“下山的路似乎魔教隐去,我趁夜找过多回,都无法下山。”
流奕将几日前画给徐小平的阵法又画给刘志看,道:“有魔教高人在山中布了死阵,不破阵,不能走。”
徐小平咳得更厉害了,流奕在徐小平背后拍了一拍,缓声道:“道长,莫不是染了风寒?”
徐小平被流奕一双关怀的眸子看着,连忙摇头,坐在地上噤若寒蝉。
刘志看这二人,心内升起几分古怪,又转瞬被地上的阵法吸引了注意力。
睡至半夜,刘志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却是徐小平被流奕从山洞外带回来。
刘志道:“少侠,徐道长,你们怎么醒了?”
流奕道:“道长起夜,我陪他出去。”
月光照进山洞,只见徐小平面色惨白,额角还有虚汗。
刘志道:“道长可是身体不舒服?”
徐小平摇头。
流奕忧虑道:“徐道长身上本就有伤,如今好似又染了风寒,怕是睡不了冰凉的地面。”
刘志连忙起身,让出自己这几日搭得草席,道:“是我疏忽,道长来这儿睡吧。”
徐小平看了一眼流奕,慢慢睡在了草席上。
刘志暗道这人好生古怪。济善堂时见着能言善道,咄咄逼人,现今反倒寡言少语,失魂落魄的。
怕是被困山中,忧思过重。
二日傍晚流奕对刘志道:“我与道长要去山中寻找吃食,不知刘兄现今有何安排?”
刘志暗道山中凶险,不若让他们出去找食物,自己找一处地方地方藏起来,便道:“三人一同出去费时费力,不若我与你们分头去找食物,我也可再去了解阵法布置。”
徐小平跟着扮成流奕的月无牙下山,沿途分别遇见两人,都被月无牙转眼像前几日在徐小平面前扭兔头那般,被扭断了脖子。
干净利索,徐小平在一旁看得双腿发软,咽了一口唾沫。
山下凉亭外站着十余魔教弟子,徐小平跟着月无牙走到凉亭。
月无牙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身侧弟子递过来一把铜镜,月无牙照了一下,又把镜子给弟子,道:“捂了一夜,我脸都发红了。”
几个似是小厮的人端上清水,和一块方巾,月无牙用湿方巾拭面,像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徐小平道:“徐道长,做人要知恩图报,你说你,恩都未报完,便想着大半夜逃跑,爷是该打断你左腿,还是你右腿?”
徐小平面色更白,重跪在月无牙脚下,惊慌道:“我,我从未想过逃跑,昨夜间只是放个水,请,请教主明鉴。”
月无牙道:“那爷出去寻你,你跑什么?”
“我,我寻个好地。”
“那爷寻到你时,你怎么不放水,水呢?”
徐小平连忙在地上一拜,眼睛看着地面,磕磕巴巴道:“憋,憋回去了,教主明鉴。”
身边有人笑了几声。
徐小平咬着牙,低头面上尽是耻意。
月无牙道:“把头抬起来。”
徐小平抬头。
月无牙将方巾放下,“好,放你一次,那你可知,你方才犯了一错?”
徐小平擦了把头上的汗“请教主明示。”
月无牙道:“在爷面前该怎么称呼自己?”
徐小平想起昨日月无牙给自己提的那些规矩,心内破口大骂,嘴上道:“小,小的。”
月无牙道:“日后谨记,说错一次,便——”
他顿了顿“罢,等你错了再说,日后事,日后说。”
我操你个妈的。
徐小平被月无牙几番戏弄,此刻心内怨惧交加,恨不得抄剑杀了他,忍着怒火暗骂月无牙这东西,怎么脏怎么骂。
月无牙那边用银扇徐徐扇着风,看着徐小平,轻飘飘道:“你在想什么?”
徐小平僵住“我——小的什么都未想。”
“最好如此”月无牙将扇子递给徐小平,靠着椅背道:“一报还一报,爷一会儿上山还得当牛做马伺候你,爷现在得讨回来。”
徐小平跪着接过扇子,膝行而进时,月无牙闭眼道:“站起来,再让爷看见你跪着走,断一条腿。”
徐小平站起来,在月无牙身前扇风。
月无牙道:“曲点儿腿,站太高了。”
操你妈,跪不行,站不行,徐小平摇着扇子,眼睛却看着旁边弟子腰侧的短刀,恨不得抽出那刀捅在月无牙身上,一了百了。
待天黑之时,月无牙才睁开眼睛,带上人皮面具,拿着剑,神色一变,俨然又成了流奕。
月无牙道:“兔子给爷。”
弟子递过来一只活兔。
徐小平看着那兔子,心里又骂了一句。
上山自是难走,徐小平瘸着腿,慢慢跟在月无牙后面。
月无牙停下,蹲下身道:“夜间山路难行,我背着道长走吧。”
开始装了。
徐小平心内唾一口,趴在月无牙的背上。
月无牙背着他,手里提着兔耳。
月无牙道:“头低下,有树枝。”
一如几日前细致沉稳的流奕。
徐小平将头靠在月无牙肩侧,暗道这魔头忒能装,接着慢慢闭上眼睛。
待回山洞时却是发现刘志左腿染血的躺在草席上,月无牙放下徐小平,在刘志面前蹲下道:“刘兄,这是怎么了?”
刘志忍痛道:“我今日在山间,遇见两个魔教弟子,打斗之间被刺伤左腿,遍逃回来了。”
徐小平看了一眼月无牙。
月无牙按着他左腿,皱眉道:“现今草药难寻,这时伤了腿可怎么办。”
刘志道:“习武之人身强体壮,应当无事。”
刘志伤了腿,自是难出去找吃食,后几日每至傍晚徐小平便随月无牙下山,月无牙每次下山路都不相同,恰巧能遇两人,杀了便走。
刘志在山洞内养伤,月无牙前两日为他带野兔,第三日带涩果,似曾相识的套路,徐小平在山洞一旁啃着和涩果模样相同却味甘的果子,看着刘志艰涩吃果的模样,仿佛看见几日前被戏弄的自己,心里恨得痒痒。
月无牙吃着果子,满脸歉意道:“只寻到这些,让刘兄受苦了。”
刘志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若非我这废人连累你们二人,你们恐怕早已下山,理应是我道歉才是。”
流奕不语,看着刘志艰涩的吃果,徐小平猜想那人皮面具下定是满面愉悦,慢条斯理地享受着刘志的艰涩神情。
等刘志吃草根时,徐小平看他泪流满面地嚼着草根,不禁别过脸。
余光看见月无牙也别过脸,肩膀细微地抖动,快笑出声了。
徐小平又恼又恨,运起内力,咬牙踩碎脚底的石块。
再一次下山,月无牙与徐小平吃罢面,月无牙百无聊赖地摇着银扇,道:“这刘志好生无趣,逗着还不如徐道长那几日来得有趣。”
徐小平挤出一丝笑,道:“得受教主赏识,是小的荣幸。”
月无牙手指点着地上的草根,道:“你说,今日是给他吃酸的,苦的,还是辣的。”
徐小平侧目看,干咽了下“都可。”
月无牙叹了一声,“无趣。”
他站起身,对身侧人道:“兔子拿来。”
徐小平眼睛看着那笼里最后一只兔子被月无牙提住耳朵。
月无牙看了一眼天色“走,早去早回。”
早去早回。
徐小平手抖了一下。
这怕是最后一次上山,不知一去一回,死的只有刘志,还是也有自己。
徐小平站在原地。
月无牙武功高强,山下又都是魔教弟子,他逃不掉。
他不想死。
月无牙看向他“徐道长,走了。”
徐小平砰的一声跪下,颤抖道:“求教主留小的一命。”
月无牙眯眼看他,意味不明地笑道:“徐道长恩未报尽,爷怎么舍得让你死呢。”
徐小平抱着月无牙的小腿,求道:“小的不止报恩,只要教主留小的性命,小的日后,当牛做马报答您!”
月无牙道:“平阳山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