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墙美人(44)

“汐月,我觉得你不敢走过去。”他有意地说,指着可怕的吊桥让她看一看。那座桥正在半空中左右冲撞,像一只醉酒的海鸥。

“你小瞧我了。”被质疑没有勇气让严汐非常不满,无情的雪花和悬崖,也就此从她的身边消失了。

站在桥头和远望完全不同。桥下的海面很深,耸动的海水错落起伏,捶打在黑色的礁石上。悬桥也不是悬崖,王齐恩和严汐手拉手地走上去,在东倒西歪的步子里忍住失声大喊的冲动,就像在玩好玩的游戏。

吊桥对面的小岛上树木密集,只有一间寺庙,在岛上最高的地方可以远望海景,而最低处的沙滩上传说可以捡到珊瑚。

海水卷着浑浊的泡沫,拼命爬向严汐的脚边,走了很久,她只看见许多满地横爬的小蟹,“珊瑚肯定早就被捡完了。”严汐明智地说。王齐恩同意她的看法。

在另一边的滩涂里,有一群满身泥浆的人在打木桩。严汐和王齐恩的衣着和气息与本地人明显不同,这一点很容易引起注意。

当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有个拿着木锤的苦力假装去小解,他钻进树林里后,立刻跑着去追王齐恩。

簌簌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引起了王齐恩的注意,浑身沾满泥浆的男人从树丛里冒出来的时候,王齐恩把严汐藏在了身后。

‘泥浆人’讨好地对他笑着,被泥浆遮盖住的五官后面是个年轻的声音,“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王齐恩问:“你想干什么?”

‘泥浆人’往前走了两步,热情地说:“我也不是这里的人,我是被骗来做苦力的,你们能不能帮帮我?”

严汐从王齐恩身后探出头,她觉得也许是‘泥浆人’的心情太急迫了,反而让他看上去不那么值得信任。

王齐恩道:“如果你真被骗了,我可以去帮你报官。”

“没有那么容易,”泥浆人伤心地说:“这个骗子的后台很硬,衙署根本不会为了我这种人得罪他。”

王齐恩问:“你希望我怎么帮你呢?”

‘泥浆人’道:“很简单,只要你们离开琼州的时候,让我藏在你们乘的船上,避开衙卫的搜查就可以了。”

从他的回答里,王齐恩发现了异常。一个被骗来的小工逃走了,不值得动用衙卫到处搜查,除非他有某种特别的身份。王齐恩以他在衙署积累的经验判断:‘泥浆人’可能是被发配到琼州的要犯,这样才说得通。

王齐恩拒绝了他,带着严汐往山上走。‘泥浆人’恼恨地追上去道:“帮帮我吧,我给你们一百两金子。”

王齐恩面无表情地回答:“用这个价钱,可以找到一百个愿意帮你的人。”

严汐在王齐恩的保护下往前走,有点担心‘泥浆人’会因为生气做出报复的举动……她悄悄地回头看一看,发现他只是飞快地穿过树林跑走了。

“元休,我觉得他也不像坏人。”严汐对泥浆人的遭遇半信半疑,有些恻隐之心。

王齐恩道:“他的目的是为了避开衙卫的搜查,我们根本帮不了他。”

“为什么?”

“这次返程,船上只装了一半的货物,另一半底舱还空着,你知道原因吗?”

严汐摇摇头。

王齐恩解释道:“空的舱位是留给琼州衙署的,我和他们说好了:替衙署送五百石稻米去铜阳,船上会有五名衙卫随行。如果他跟着我们走,不是自投罗网吗?”

“原来是这样,你要和衙署做生意?”

“不是,这次给他们运货是不收报酬的,这样才能尽快建立起关系。”他笑着继续说:“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挂上官旗了。”

严汐道:“你是为了解决回程时的麻烦,用衙署对付山匪?”

王齐恩摇摇头,“其实,我是为了以后的便利考虑,用半船货物和山匪斗法并不划算,但是和琼州,铜阳的衙署互通来往是很有意义的事。”

严汐问:“你打算继续这样做下去?”

王齐恩道:“因为山匪拦路,很多人放弃了这条路线,我倒觉得不是坏事。”

严汐笑着说:“那些山匪一定会气得要命,他们正等着你回去自投罗网呢,结果还是不能下手。”

王齐恩道:“看他们嚣张样子,也许过不了多久,朝廷就会出兵剿灭了。”

他们又回到了桥边。和严汐牵手的时候,王齐恩忽然有点紧张,吞吞吐吐地问:“汐月,你还想来琼州吗?”

严汐想了想,半天后才点点头。

一连几天,王齐恩和严汐都在环游四处,去海上钓鱼,也去过夷人开的书店。为了满足一种好奇心,王齐恩甚至允许严汐去花船上听女妓弹琴,严汐对女妓的琴艺赞叹不已,下船后对王齐恩道:如果她是男子,也会希望和雅致体贴的姑娘日日相伴。王齐恩因此有了学琴的打算。

同样的时间里,停泊在码头上的货船再一次装满了货物,琼州衙署的五百石稻米上船后,红底黑字的官船旗子也升上了桅杆。

货船启程的日子定在两日后的十九,万事俱备了却还不走的缘故,是因为严汐不想错过海君娘娘的诞辰庆典。

第45章 肆拾伍

十九,人们穿着最好的衣裳,喜气洋洋地涌向尾坡。

琼州还是渔村的时候,渔民都聚居在尾坡附近。时至今日,尾坡在琼州百姓的心里仍享有重要地位,庇佑一方的海君娘娘大庙就建在尾坡上最高的地方。

清晨的旅店里,严汐穿上为参加庆典准备的衣裳。衣裳并不特别,在这一天所有的琼州姑娘都是同样的打扮,边襟上坠有银饰的红衫和及膝的绣花蓝裙,长发梳成饱满的月亮髻,插上艳红的珊瑚簪子……严汐检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愉快地笑笑。樱子从门外伸进脑袋道:“姐姐,马车已经来了。”

严汐和樱子一起走下楼梯的时候,看见王齐恩,于嫂和老通正站在柜台边说话。

王齐恩和老通还是平常的样子,风俗似乎对男人更宽容,他们穿着直身长衫站在渔民打扮的本地人当中,并不显得多么异类。可是严汐知道,如果她穿着碧纱罗裙,和一群梳月亮髻的短裙子姑娘站在一起,一定会特别显眼,像个异类。

就在严汐出现的瞬间,王齐恩的眼睛已经找到了她,或许不是用眼睛而是类似感觉的东西。他非常仔细地看着她的新装扮,不动也不眨眼,当视线停留在她的短裙下方时,他的脸忽然红了。那是过分美丽耀眼的东西,她裸露的双腿。

王齐恩红着脸微微一笑,严汐不安地低下头,看见自己失去遮挡的双腿,在这以前,它们是不曾向别人展示过的秘密。既然风俗如此,严汐确信她不必感到羞愧,甚至为惹得他脸红了而有点高兴。

“哎呀,真像是我们琼州的姑娘呢!”于嫂及时表达出她的赞赏,“汐月,你站在尾坡上的时候,会被男仔们团团围住哦!”

“不会,有元休和老通呢。”严汐大方地答应。于嫂不能离开旅店去参加庆典,船工们都有事要做,只有老通和他们同行。海君娘娘大殿里过祭的圣水据说能消减百病,老通每年都要去喝一口。

就在大家笑着互相嘱咐的时候,‘被男仔围住’这种可能,让王齐恩产生了一种绝对算不上愉快的感觉,他忍不住在想象中用一圈长布裹住了严汐的腿。

从旅店到尾坡的路程不近,王齐恩为严汐和樱子雇了马车。马车沿着绕圈圈的山路往尾坡上走时,樱子指着人群密密的远处道:“姐姐,你看那些树!”

樱子所指的,确实是引人瞩目的景象。

许多披红戴绿的树木围绕着海君娘娘的大庙,在蔚蓝的天色下面,金色的庙顶和彩绘的殿台像一片漂浮的海市蜃楼,竖在山顶的巨大白幡正向着出海的方向,白幡上用金线绣着某种箴言。

数不清的人在向大庙所在的位置挪动,严汐他们不停地超越别人,又被另一些人超越。集体奔赴的行动让整个尾坡处在一种澎湃的兴奋中,从马车上跳下去的时候,严汐听到了活泼的击鼓声和吹竽声。

虽然知道会有很多人,实际的情况还是让王齐恩有点吃惊。女孩们穿着几乎一样的衣裳,粗看过去像是同一个人的无数分|身。

于是烦恼王齐恩的问题,不再是严汐的腿会被无聊的人垂涎,而是担心在某个转身的瞬间后,站在他身边的严汐忽然变成了另一个陌生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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