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会儿功夫,被这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意外刺激的,这会儿倒没了什么害怕的心思。除非这会儿再有什么从坟地里爬出来,否则不管再发生什么,她觉得自己都应该能承受得来。
想到这处,她又想起了刚才滚到脚边的那颗人头,不觉又僵了僵,小心翼翼地一寸寸扭头往身后看。
脑袋转了还没一半,林子里突然间就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她一惊,立刻又将脑袋转了回来,目光炯炯地望着那黑黝黝的灌木丛。
没一会儿,只见夜色中走出一个黑衣男子。刚刚那番电光火石的交手里,二人身影翻飞,她并未看清这人长相。如今隔着几步,从地上抬头往上看,才看清他一身俱黑,只有面庞在今晚这点黯淡星光下如雪白。
安知灵喉咙一滚,开口道:“你是之前的那个——”
她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他的名字:“……黑衣公子?”
谢敛低头瞥了她一眼:“我姓谢。”
“哦,谢公子。”安知灵从善如流,立即改口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被山上的火光引过来的。”谢敛问她,“方才你看清了那人的长相没有?”
“没有。”安知灵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一边伸手拍了拍裙子上的土,“那人好像脸上有伤,晚上猛的一看都分不清是人是鬼。”
谢敛点点头,望着她身后的墓地,朝她伸出手。
安知灵怔忪地望着摊在她面前的手,犹豫了片刻之后——伸手握了上去。
谢敛神色古怪地低头盯着她,两人面色各异地两厢对望着,过了片刻功夫,才听他清了清喉咙:“灯笼。”
“啊?啊!”安知灵手忙脚乱地将手抽了回来,换了灯笼递给他。
“你在这儿站着等我。”动手之前他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如今闻见空气中越发浓重的尸臭味,离那推测又近了几分。
安知灵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去,但还是下意识一慌:“别,还是让我跟着你吧……”
谢敛见她恳求的目光,实在显得有些可怜,顿了顿才道:“捂住口鼻,跟在我两步远的地方。”
他提着灯笼绕到了墓碑后头,安知灵听话地屏声敛气,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两步远的身后。只管眼观鼻鼻观心地将眼角余光放在脚尖上。一时不察前头的人忽然停了下来,差点一头撞了上去。
“你转过身去。”谢敛忽然开口道,脸色有些难看。
安知灵一愣,乖乖背过身去,转身之前,似乎隐隐看见后头原本平整的坟地上一片狼藉。
谢敛打着灯笼,朝前走走得近了些。只见那原本平平整整的新坟,如今已叫人挖的不成样子,棺木打开着,上头的棺板中间碎了一个窟窿,像是叫人生生打碎的。露出里头已经腐烂了的尸体,一滩还没烂干净的尸肉血肉模糊,尸体少了颗脑袋,想来就是刚才滚落的那颗。
安知灵低头盯着脚尖,半天没有听见后头有什么动静,便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数到一百的时候,暗暗下了决心,若是再数个五十,身后的人还没回来,她就转头去瞧瞧他怎么样了。
正胡思乱想,灯笼团团地光晕打在了脚边的地上,看来正是身后的人折了回来。谢敛脸色不大好看,但并未多说什么:“走吧,我送你下山。”
安知灵小心地抬着眼皮望了他一眼:“后头怎么了?”
“坟被人挖开了。”谢敛倒也不瞒着她。
难怪这股味道,安知灵忽然间有些想吐。一时也问不出什么了,两人一同沿着山路,往山下走。等走到半山腰,那股尸臭散了,她吐了口气,才又问:“刚刚那人是个盗墓贼?”
谢敛摇摇头:“你一个人提着灯笼上山?”
安知灵老老实实道:“我上山前去敲了前头陈大娘的屋子。跟她说好要是半个时辰我那屋都没亮灯,她就去内院找人上山来寻我。”
谢敛一时间不知该说她是聪明还是傻,终于掀了掀眼皮子:“半个时辰也够你死上十次了。”
安知灵有点不服,但也知道他说得是事实,刚才若不是对方,自己恐怕也没命站在这里,老老实实同他道谢:“恩,今天多谢你。”
对这声谢,谢敛没应声。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接着有什么打算?”
安知灵理所当然道:“自然是赶紧通知其他人……”
“说有人半夜潜入后山,开了霍俊茂的棺材,叫你撞见了?”
安知灵一愣。
谢敛淡淡道:“霍家堡既让你干这份守山的差事,你没有守住,叫人半夜潜入了后山,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失职。”
忽然山下传来人声,从山腰往下看去,只见一道火光汇成长龙,蜿蜿蜒蜒地往山上而来,应是堡里的人寻上山来了。安知灵忽然间,就没了往下走的勇气。
“霍家是座将覆的船,你不该这时候上来。”谢敛从她身边越过,不紧不慢地往山下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更新挪到晚上8点吧,请假会提前说。
第5章 五
岑源大清早出门的时候,正看见谢敛在院里练剑。
他这师弟一贯勤奋,倒也见怪不怪,只是今日见了自己,先主动问了自己准备去哪儿,听说要去霍思远屋里的时候,略略思索了一会儿,就提出要与他同去。
他与霍思远似乎能聊上几句,霍思远每次见了他也挺高兴,岑源便并未多想。等他回屋擦了把脸,二人就往东院去。
今日霍家堡里静得出奇,沿路遇上的守卫脸色看上去也比往日里严肃一些。岑源正有些奇怪,就听同行的人忽然问道:“霍公子的病医得好吗?”
提到这个,岑源刚冒出来的那点疑虑就被冲淡了去,不由叹了口气:“他的病像是打娘胎里过的余毒,想完全恢复成常人那样怕是不能了。”
谢敛皱眉:“那位霍夫人孕中曾中过毒?”
岑源:“这倒是不曾听说过。”
谢敛:“那这毒是从哪儿来的?”
岑源:“那天霍大小姐来时,我倒是私下问过她一次。”
谢敛:“霍小姐怎么说?”
岑源:“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我感觉她是知情的。”
谢敛:“霍芷既然知情,那霍家其他人哪?”
岑源苦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既然当真是被人下毒,霍夫人过世也有二十年了,真要追究,二十年总该追究出个结果了,也不必等着我们提醒。”
谢敛不应声,过来一会儿才突然道:“江湖传言霍家姐弟与那位罗夫人关系冷淡。”
岑源摇头道:“罗绮是在霍芳华过世后一年,才嫁入的霍家,两人之前连面都没见过。我看多半还是因为霍芳华过世之后,霍芷记恨霍英娶了新人,霍思远从小又由他姐姐带大,潜移默化下受了姐姐的影响,实属正常。”
谢敛淡漠道:“这位罗夫人对霍思远的态度可不算疏远。”
“这个事情,这两日我在霍公子房中的时候,恰巧倒也听说了一些。”
岑源脸上露出几分狭促的笑:“当下霍家堡虽然实际上的掌权人是霍芷,但真正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还是霍思远。罗绮身后无所出,若是霍英离世,她要想在霍家堡活下去,必须攀附霍思远。
可惜霍思远先天不足,身体孱弱,谁也不知道能活到几时。因而这几年霍家正替他谋划亲事。霍思远虽然对此事看上去并不上心,但旁人的心思总要活络的多。霍家旁系正有几位姊妹尚未出阁,罗夫人似乎正极力想促成其中一位与他的婚事。”
“哪一位?”
“霍俊茂的长女。”
谢敛扯了扯嘴角:“难怪。”
当年霍英续弦的时候,霍家也并非没有一点反对的声音。但当时的情况下,正是以霍俊茂为首的几个霍家人出面替此事周旋,罗绮才得以顺利嫁入霍家堡。是以罗绮入门之后,与霍俊茂走得最近,霍俊茂此后能拿到霍家不少生意,也未必没有罗绮的助力,因而霍俊茂的女儿若能嫁与霍思远,她自然最乐见其成。
谢敛道:“霍小姐怎么说?”
“自然不能答应。霍思远对他这个姐姐尊崇倍加,这桩婚事恐怕难成。”
二人说话间已到了霍思远院里,但刚一进门,便瞧见霍福也在院子里。这位霍总管出行,身后似乎势必要带上五六个人,看上去不论到了哪里都是浩浩荡荡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