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两个蛋。”
“好。”
牧白站在一旁,瞧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子殿下打蛋。打一个,掉半个,沾得满手蛋清。
再看看老伯,心安理得地让他们俩给打着下手,神色泰然。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一刻钟后,牧白下到地洞里,给里头的人一一喂过粥和清水,又爬上绳梯。
爬到一半,便听见外面两人交谈。
“片羽观那个叫听澜的小丫头,之前每回下山都来这儿看我,前阵子没看见她,我寻思上山去瞅瞅……”老者说“谁知招来两只红毛鹦鹉,停在我肩上直喊救命。”
就牧白观察,关在道观里的人应当都封住了嘴,况且即便是鹦鹉,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叫“救命”,恐怕是已经跟着红衣女有些时日,从先前遇害的人那儿学来的。
话说回来,这老伯也会招鸟儿,莫非跟苏墨一样是玄鹤门的?
这把年纪的玄鹤门……牧白能想到的人只有一个。
不会吧?
他攀着绳梯,从地洞中露出双眼睛,看见说话的两人坐在屋中板凳上。
地洞空间狭窄,被呼吸声充斥,牧白的动静外界察觉不到,他却能听见苏墨和老伯讲话。
“我跟它们找到道观里,见着这些人,便把他们救出来。后来一看,个个都中了毒,难为我挖来放酒的地洞,被他们搞得全是血。”
苏墨道:“方才那白衣少侠……”
“哦,那小子,他前天和三个和尚一起,说是要上山去片羽观,在我这儿歇歇。”
老者说,他救下的那些人里,大半是在片羽观留宿的男人,都中过合欢。所以他在鸡汤里放了几味药材,有克制中和合欢之毒的功效,寻常人看不出来。
牧白恍然,难怪苏墨说红衣女血里有合欢毒,但他没有出现相应的症状。
这老者也当真厉害,克制合欢之毒的药,连青莲谷的典籍中都没有记载,他居然能知道。
老者接着说:“那小子恩将仇报,拿剑指着我,老头子不跟他计较,还追出二里地……”
牧白:“……”
“话说回来,他使剑,怎么轻功身法有些玄鹤门的影子?”
苏墨道:“我教的。”
老者瞪着他:“谁允许你把师门功法传给外人?”
苏墨轻轻说:“不是外人,是我喜欢的人。”
老者瞧住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徒媳?”
苏墨笑起来:“嗯,原想挑个日子领他过来见您,没想到已经见过了。”
“哦……”老者摸了两把花白的胡子“虽然莽撞了些,人倒是挺好的,模样也生得漂亮。”
“不错,为师很满意。”
牧白:“……”
就很离谱。
-
第二日,片羽观的弟子在废弃道观的枯井中找到了真正的听羽师太。
虽难掩悲伤,听月还是将牧白他们送到山脚下。
空谷寺的三个和尚怕牧白中过毒身体虚弱,扛不住到白河驿站一天一夜的路程,便凑钱雇了辆马车,就停在村口。
牧白坐上车,撩开帘子,看见白鹤老人背着手站在路旁,笑容很是和蔼,像见着了女婿的丈母娘。
苏墨在他身旁坐下,轻声说:“放心,我师父会照顾好他们,过两日那些人的余毒便清得差不多了。”
牧白说:“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你担心什么?”
牧白摇摇头,只在马车开始前行时,隔着窗和老人家挥了挥手。
花白的身影一直在村口目送他们,直至看不见。
马车缓缓前行,牧白紧挨苏墨坐着,三个和尚坐在另一侧聊天。
忽然,空彦转头来,向苏墨问:“公子,昨日看你使的是扇子,难道是师从玄鹤门?”
苏墨抬眼看他,淡淡点了个头。
玄鹤门声名远扬,但位居深山,和青莲谷同样行事低调。除了武林大会这种重要集会,平日里一般不露头。即便在乌啼国另外两大门派眼中,他们也算得上神秘。
江湖上流传着众多玄鹤门的传说,但传闻之虚实,只有见着真正的玄鹤门弟子,才能了解一二。
苏墨顿时成为三个和尚眼中国宝一般的存在。
小和尚眼前一亮,凑过来揪住他的袖子问:“哥哥哥哥,听说玄鹤门的人都会鸟语,是不是真的啊?”
苏墨:“……”
第36章 刀疤眼
“噗。”
牧白一个没绷住, 笑出声来。
他摸摸小和尚的光头,玩笑道:“会啊,可厉害了, 我们就是靠鸟语,才找到你师兄的。”
“哇。”小和尚举起小手鼓了鼓掌, 又问“是怎么说的啊?啾啾啾啾啾?叽叽喳喳?”
牧白看向苏墨,见他半垂眼帘想了想, 缓缓道:“这个要看是哪种鸟, 不同的鸟叫声区别很大,有的鸟听不懂,便要和它比手势,复杂得很。”
“哦——”
一旁的空彦和空圆也恍然道:“原来如此, 受教了。”
真正见识过驭鸟术的牧白听他胡说八道,默默忍着笑别开脸。
三个和尚陆陆续续问了许多问题,苏墨一一作答,全是胡侃。
什么, 为营造良好的学习环境,玄鹤门弟子见面都用鸟语打招呼,又比如, 凌云宫弟子拿剑当老婆, 玄鹤门弟子养鸟当老婆之类, 十分扯淡。
奈何一个敢讲,三个敢信,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完事, 空彦还真心实意地感慨道:“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牧白寻思若是白鹤老人在这儿, 恐怕气得胡子都要翘上天去。
玄鹤门风评被苏墨祸害完了, 和尚们接着聊起其他门派。空谷寺和片羽观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好讨论的, 便扯到邻国伽蓝的三大门派。
众所周知,在伽蓝三大派中,潮生阁最是爱出风头,除开武林大会、与凌云宫一年一度的比武,还隔三岔五派出弟子参加各种歌舞晚会,摘个前三甲都要塞银子给玉树山庄登报大肆宣扬一番。
还不务正业地发行了潮生阁独门秘籍——《古琴:从入门到精通》、《南风意独家琴谱收录》、《梦长老:学琴,五十不晚》……等等。
小和尚说:“我在师父书房里见过一本《潮生阁主与青莲谷主的三两事》……”
空彦敲他脑瓜:“小小年纪,就知道看这种书。”
牧白挑了挑眉,问:“那是讲什么的?”
“唔。”小和尚捂着脑袋,回忆说“大概是说,潮生阁主和青莲谷主秦岚衣,还有她孪生妹妹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最后他们俩成亲还生了个女儿,那个妹妹便不见了。”
“孪生妹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小和尚摇了摇头说“书里没有提到,还有许多字都被墨涂黑了,好些地方我都得用猜的呢。”
“涂黑了?”
“是呀,还有些地方看着看着,突然就一夜过后了,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空彦一听不对劲,赶紧把话题拐回来:“说起来,前些年的武林大会,玄鹤门都到场了,青莲谷却没露面,当时潮生阁和凌云宫的掌门脸色很不好看。”
牧白轻声说:“那时青莲谷老谷主已经过世,谷中就一个师姐在打理,哪儿抽得出空去参加武林大会。”
“是这样。”空彦点点头道“看来少侠知道的也不少。”
小和尚又说:“我看那书里说,青莲谷的医仙们喝的都是露水……”
牧白点点头:“对,也不需要上茅房。”
小和尚:“哇。”
说话间,已过了半个时辰,牧白有点儿渴,拿苏墨的水壶喝过水,便靠着他闭目养神。
三个和尚怕说话声打扰到牧白休息,马车内渐渐安静下来。
抵达白河驿站时,天色漆黑如墨,一行人踏进门,捡了最近的两张桌子坐下。角落里投来数道目光。
其中有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光头,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左眼上横了一道刀疤,仅露出一只右眼盯向这头,目光阴鸷。
牧白察觉到,也没理会,招招手叫来小二。
他寻思苏墨除了馒头碎儿,只在白鹤老人那喝了碗粥,想来吃不惯这些粗茶淡饭。便挑最贵的菜点了三样,并两碗白米饭。
隔壁桌的小和尚去找掌柜要来前三日的江湖驿报,坐在板凳上看。瞧了没两眼,便去扯空彦的衣袖:“师兄你看,踏雪少侠来乌啼国了,端了两个乱臣的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