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非但没有考中,反而去赌。
赌是什么?
乱门破家的祸害啊。
一旦染上,全家都逃不掉。
周敬先是又失望、又害怕,但他还是心存侥幸,带着些许希冀,问道:“你、你真的去赌坊了?”
安妮抬起头,看了眼苍老中难掩疲惫的老父,不禁有些愧疚。
柳氏在一边不住的给安妮使眼色,让他不要犯傻。
安妮却似没有看到,又低下头,应了一声,“是!”
嘭!
周敬先仿佛被人抽去了全身的骨头,颓然的倒在了椅背上。
周耀宗急了,恨声道,“大哥,你怎么能去赌坊呢?那种地方,开始的时候为了让你上瘾,就会让你赢些钱,可一旦你上了瘾,就会让你大把大把的往外输啊,不把房子、地、家里的人折腾没了,是绝不会罢休的!”
周耀庭也喃喃的说了句,“是啊,大哥,你太不应该了。”
安妮挑挑眉,心道,周耀宗极品,他的两个弟弟似乎也不像原剧情中那样忠厚老实。
难道周显义这个重生者的作用这么大,竟已经悄悄的改变了两人?
既是这样,她也需要用策略了。
只见安妮不屑的挑起眉毛,“老二,你也知道赌坊里的门道?”
周耀宗脸色一僵,他能说,这是他听小侄子学舌学来的?
“是啊,老二,你是不是去过赌坊啊?”
柳氏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不怀好意的问道。
“没、没,我没去过,就是、就是听人说过。”周耀宗虽然整天听娘子叨叨的有了点小心思,但他本质上还是个老实人。
见大嫂这般咄咄逼人,他下意识的就退缩了。
“好了,老大家的,现在说老大的事,你不要东拉西扯的。”
发话的是周家老太谭氏,谭老太五十左右的年纪,生得白胖,鬓边有些许白发,向来和善的脸上却满是严肃。
她虽然偏心大儿子,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大儿媳妇挤兑二儿子。毕竟老二也是她亲生的。
“是,娘!”
柳氏撇了撇嘴,心里不甘,到底还是退到了安妮身后。
“老大,听你刚才那话的意思,你知道赌坊里有猫腻?”
周敬先老而弥坚,迅速抓住了重点。
“不愧是爹,一下子就听出了问题。”
安妮故作敬佩的派了个马屁,然后道:“那日徐舟邀我去‘散心’,平时我就觉得他总嫉妒我这个齐县最年轻的秀才。一听他要去什么赌坊,我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安妮摆出周耀祖招牌的自傲,“哼,他以为我不知道赌坊的那些小把戏?呵呵,想勾结赌坊哄骗我的银子?门儿都没有!”
“大哥,你的意思是,你明知道他要骗你,您还去赌坊?”
周耀庭有些不明白了,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这种做法,还有个难听的说法,叫送死啊。
“他们既然想骗我,肯定要有诱饵啊。”
安妮裂开嘴,得意的从怀里掏出四个银锭子。
一个银锭子五两,四个就是二十两。
屋子里的人看到亮闪闪的银子,全都瞪大了眼睛,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十多年来,周家为了供周耀祖读书,日子过得十分紧巴,哪里见过这么多银钱?
就是柳氏,出身齐县富商之家,也有十来年没见过这么大块的银子了。
天可怜,自从她嫁给周耀祖后,便只有不断往外拿银子,贴嫁妆,何曾有过周耀祖拿钱回来的时候。
这会儿她盯着那四个银锭子,恨不能立刻收到自己手里。
安妮却没有把银子交给柳氏,而是直接放到了周敬先和谭老太跟前。
“爹,娘,我六岁启蒙,七岁开始读私塾,十三岁去书院,至今已有二十二年。”
安妮感慨的对两位老人说,“这二十二年里,儿子从未干过一天农活,也没有打过一日短工,自然没给家里交过一文钱”
听儿子的语气又是愧疚又是自责,向来偏疼他的谭老太也心软了,“耀祖,你说这些干什么?你有天分,又刻苦,偏偏时运不济……这些都怪不得你啊。”
安妮:……
谎话重复一千遍也成了真理。整个周家人被周耀祖都洗了脑,觉得他屡试不第,不是实力不够,而是运气太差!
安妮摇摇头,“不,娘,是我想左了,我考不中举人,到底还是学得不够扎实,运气只是辅助。”
柳氏瞪大了眼睛,她有种预感,接下来丈夫要说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安妮道:“爹,娘,娘子,老二,老三,两位弟妹,”
安妮将在场的人都点了一遍,目光也一一掠过几人的脸,认真的说道:“刚才二弟说得有理,我可以先找个私塾教书”
“老大,你不读书了?”
周敬先颤声问道,他的表情似有些解脱,又有更多的失望。
“是啊,相公,你、你怎么能放弃呢。”柳氏急了,她一个富商家的千金,肯下嫁给贫寒农家子,为得不就是他日周耀祖考中科举后,她也能跟着当官太太嘛。
周耀祖如果不读书,跑去当个穷酸教书先生,那她和她爹的投资不就都打了水漂?
第063章 农家子科举路(四)
想到自己可能会变成一个普通的农妇,柳氏就满心的焦躁与绝望。
不同于柳氏的如丧考妣,马氏和常氏都喜上眉梢。
周耀祖不去书院读书,立刻就能省下一大笔钱,一年足足有二三十两银子哩。
那可是全家人勒紧裤腰带,吃糠咽菜,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啊。
这些钱若是省下来,家里的生活就能得到改善,就算婆婆会存起一部分,可还能有一部分用到家里啊。
至少,能让一家人吃饱饭吧!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周耀祖不去读书,应该会找个差事干,这样也能挣点钱。
马氏和常氏嫁到周家好几年了,心里对周家格外优待周耀祖、乃至整个大房,心里不是没有意见。
周耀祖花了家里绝大多数的钱也就罢了,毕竟人家是秀才公。
谁家的秀才公会挽着裤腿下地干活?
马氏和常氏骨子里都有着对读书人的敬畏,但看到周耀祖不干活却还能吃好的、穿好的,还能有人伺候,再看看自家男人,不但要下地干活,农闲的时候还要去城里打短工。
赚的钱,一个子儿都落不下。
她们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特别是看到同是儿媳妇的大嫂,每天穿着美美的衣服,啥活都不干,婆婆连一句重话都没有,更不用说打骂斥责了。
偏心啊,不公平啊,马氏背地里没少跟常氏嘀咕。
常氏没有生儿子的时候,底气不足,不敢多说什么,甚至还会帮着柳氏辩解:“大嫂家里有钱,她过门的时候,嫁妆也很丰厚。”
人家穿的是自己的陪嫁,妯娌们如果眼红,那就只能怪自己没能投个好胎。
这话,也是谭老太用来堵马氏、常氏这两个儿媳妇的话!
不过在生了儿子后,常氏觉得有了底气,也会在马氏抱怨的时候,附和两句:“是啊,大嫂是有钱,所以人家能穿好的、吃好的。可她也是周家的儿媳妇,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
怎么能觉得自己是秀才娘子,就高人一等?
不但不干活,还瞧不起他们这些干活供养大房的兄弟妯娌?!
这些还不算什么,最让马氏和常氏觉得受不了的是孩子们。
大房两口子,一个是秀才公,一个是富商千金,所以他们能够享受种种优待。
可大房的三个孩子呢,凭啥也能不干活,还能去上学。
都是周家的孙子,怎么就分了三六九等?
自家这边,孩子连饭都吃不饱,每天天不亮就要去干活;
而大房那边,个个教养得像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不干活也就算了,显德、显诚两兄弟一到了五六岁就被送到了私塾读书。
私塾的费用不高,可每年也要花费二两银子哩。
两个孩子就是四两,这还不加上笔墨纸砚等费用呢。
这也是马氏最不忿的地方,明明她的大儿子显仁跟显德、显诚年龄差不多,怎么他们能上学,自己儿子就要去下地干活?
自己男人已经这样了,马氏可不想自己儿子也像他老子一样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