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没有继续怼严氏,而是故意冲着她挑了挑眉,仿佛在回应:那又怎样?
严氏:……
气死她了,真是要气死她了!
明明已经知道这个贱货贪生怕死,却不能戳破,还要看着她在自己孙子面前装好人!
严氏那个憋屈啊,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安妮却故作惨然的说道,“不是我不想死,无数次,被人折辱、被人骂做贱人,被人像个玩物一样玩弄的时候,我都想一死了之。”
“可我不能死啊。我的家还需要我养活,我的弟弟还要靠我寄银子去读书,我的妹妹还需要我筹备嫁妆,我要是死了,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又该如何生活?”
“况且,爹临死之前,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的。我答应了爹,就算饱受屈辱、被人唾弃,我也要活下去!”
安妮说得动情,安浩亭早已哭得不能自已。
就是周氏也有些眼底发酸。
安雪婷则似是明白了什么,白净的小脸上露出了惭愧之色。
“过去那么难,我都没有死。现在我终于自由了,终于离开了那个泥潭,我又怎么能死?”
安妮虽然决定跟安家做切割,却不想留个坏印象。
原主付出那么多,总要在安家人心头上弄个烙印,让他们一辈子都忘不了。
午夜梦回,甚至还会被自己曾经的自私、冷酷以及忘恩负义而惊醒!
如果只是骂一顿,固然出气,可也会让安浩亭等人觉得心里舒服。
原主所遭受的一切,可不只是一顿骂就能抵消的!
所以,撕破了脸,安妮却还要再把那层“亲情”的面纱拿回来。
“浩哥儿,你放心,我不会寻死,我会找个不认识我的地方,悄悄的住下来,了此残生。”
安妮柔声说道,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不舍与眷恋。
“你安心读书,好好考试,将来一定要光耀我们安家的门庭!”
安妮就像一个勇于牺牲、奉献的老母亲,带着一丝遗憾,轻声道:“我会在遥远的角落,默默的祈祷,祝愿你早日成家立业,成为咱们安家的骄傲!”
说完这话,安妮就抱着匣子,不管不顾的冲出了安家。
跑到安家二门外,安妮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如果日后有人来寻我,你们就把我带回来的东西交给他,并告诉他‘我们相抵了,以后各自安好’!”
然后,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安妮飞快的离开了安家。
待安浩亭醒过神儿来,发疯一样的追出门去,却发现,连“安霓婷”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哼,这个小贱人,就是一肚子花花肠子。走就走,还说那些作甚?”
看到安浩亭着急忙慌的追出去,严氏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
“娘,霓姐儿已经走了,这些话,您就别再说了。”
周氏听严氏还是一口一个“小贱人”的骂着,眼底闪过一抹不喜,却故作柔顺的提醒道。
严氏立起眼睛,正要训斥周氏这个不恭敬婆婆的混账媳妇,却见周氏悄悄指了指安浩亭。
严氏瞬间明白过来。
“安霓婷”已经被她挤兑走了,浩哥儿是个性情敦厚的老实孩子,心里肯定对这个姐姐各种愧疚、各种不舍。
如果严氏还在他面前说“安霓婷”的坏话,浩哥儿肯定不高兴。
碍于孝道,浩哥儿或许不敢公然忤逆她这个祖母,可心底到底会留下芥蒂。
严氏最大的依仗就是安浩亭这个孙子,她可不想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贱货,而跟孙子离了心。
“咳咳!”严氏不自在的轻咳了几下,算是将这事揭了过去。
但,很快,严氏又想起安妮临走前的那番话。
她赶忙拉着周氏的手,火急火燎的进了“安霓婷”暂居的客房。
在床上搜罗了一番,总算在枕头下面找出了一个小包袱。
严氏打开包袱,发现里面放着一整套的赤金头面,以及几个十两重的银锭子。
严氏眼睛一亮,银锭子也就罢了,加起来也没有一百两。
可这套首饰,真心不错啊,赤金打造,再加上上面镶嵌的红蓝玉石,少说也值五六百两银子。
安霓婷不愧是府城曾经的花魁啊,哪怕年老色衰,哪怕被妓院赶出来,也偷偷藏了不少好东西。
然而,还不等严氏高兴多久,某天下午,就有一个自称是安霓婷“夫君”的男人找上门来……
第1549章 请叫我安先生(十一)
“什么?你、你说安霓婷不是被老鸨赶出来的,而是、而是被你赎了身?”
严氏听完这位自称葛金堂的男人的自述,顿时瞪大了眼睛。
严氏这般惊愕,葛金堂还觉得奇葩呢。
这老太太都想什么呢,安霓婷就算不复当年鼎盛时的风光,可好歹还没有彻底衰败啊。
人家虽然年华不在,却有着“才女”的名头,仍有不少酸腐文人喜欢捧她的场。
安霓婷依然能给春风楼带来不少利益,老鸨疯了才会这样一个还能赚钱的女人赶出去。
而他葛金堂更不是傻子,不可能花两千两银子赎一个过气的老花魁!
“什么?两、两千两银子?”
严氏一听葛金堂爆出来的数额,脸色陡然变得十分难看,她哆哆嗦嗦的伸出两根手指头,抽风一样在葛金堂面前晃啊晃,“你、你居然花了两千两银子,把、把她赎了出来?”
两千两啊,不是两百两,更不是二十两,而是整整两千两!
严氏在别的事情上,或许稍显无能,但对于金钱一事,她却格外敏锐!
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安妮离开安家之前,脸上那抹似有似无的笑!
那死丫头,她、她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啊,她明明是被个阔商赎了身,并且要去县城做姨奶奶,可她却非要破衣烂衫、素面朝天的回来,让安家上下误以为她落魄了。
要不然,她安严氏也、也不会那么利索的把她赶出去。
还有,她临走前说的那句话,什么叫“相抵”了?
她就留了一套首饰和不足百两的银子,如何能跟两千两银子相抵?!
好啊,好个安霓婷,她、她这是要害死安家啊。
严氏脑子转得飞快,脸色也随着变化,一会儿发黑一会儿发红,最终还是变成了惨白。
没钱!
他们安家真的没钱啊。
虽然这些年安霓婷一直给家里送银子,可一家老小吃穿嚼用都要钱。安浩亭读书,更像是个无底洞,多少银子都不够填。
严氏也是个短视的,只懂得享乐,却不知道添置些营生。
弄到现在,安家也就只有老家的这处老宅一个房产。
可老家的房子,根本就不值钱啊。
别看当初盖的时候花了二百多两银子,真要是卖,连一百两都卖不出去!
当然,严氏手里也不是真的一文钱都没有,她多少存了些私房。
可这些钱,严氏绝不会拿出来,这可是她的棺材本儿啊,她绝不希望自己将来也像儿子那般,死了连副棺材都买不起!
其实就算拿出来,也不过二三百两银子,距离两千两,相差甚远。
“您不信?”
葛金堂看在安家还有个秀才的份儿上,对严氏还算有耐心,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纸,抖了抖,递到严氏眼前,“老太太,还请您过目,这是贵府大姑娘的卖身契。原件我已经拿去府衙备案,这是誊抄的复件。”
严氏不识字。
安浩亭木着一张脸,将白纸接了过来。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良久,才将几十个字的契纸看完。
然后,他冲着严氏点点头,表示葛某人没有说谎。
“哎呀,我的老天爷啊,安霓婷你个——”害人精,真是要害死安家了啊!
严氏眼前一黑,差点儿厥过去。
两千两银子就像一座大山,直接砸到了她的头上。
呜呜,人家花了两千两银子把安霓婷从春风楼赎出来。如今,安霓婷跑了,那、那这账就要算到安家的头上。
可他们安家,哪有这么多钱啊?
两千两啊,把他们一家老小切碎了、上称卖,也卖不了这些钱。
严氏差点儿被巨大的压力压垮,情急之下,竟开始哭嚎起来。
安浩亭却不想被外人看了笑话,他赶忙抬高声音,喝止道,“祖母,我知道您担心姐姐,但姐姐既然已经走了,那这事儿,咱们就需另外商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