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句话是谎话,那绝对是他听过的最假的谎话。

如果是真话,那这姑娘绝对是他见过的最傻的人。

综上来看,她八成不是柏丽清的人,柏丽清不会让这种连个谎话都说不圆的小傻子负责监视他。

但即便是排除了她是柏丽清的人,程季恒也不相信她说的是真话,直接回了句:“你是学医的?”

陶桃:“不是。”

程季恒:“那你没理由慈悲为怀。”

“……”

这人怎么不识好歹?

陶桃据理力争:“我救你是因为你刚好撞到了我的自行车上,我来照顾你是因为你刚好被送到了我奶奶住的医院里,我来看奶奶的时候可以顺便看看你。”

程季恒捕捉到了一个信息:“你奶奶生病了?”

陶桃:“嗯。”

程季恒:“严重么?”

提起奶奶的病情,陶桃的心情不由变得苦涩,轻咬住了下唇,点了点头:“嗯。”

程季恒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在变得伤感,又问:“你爸妈呢?”

陶桃:“死了。”

她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迟疑或者伤感,如果不是谎话,那么显然是双亲已经故去好多年,她早已习以为常,所以才能够坦然地回答。

试探了几番后,程季恒确定这姑娘并不是那种工于心计的角色,甚至还有点天真,说谎这种事,她并不拿手,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说的是真话。

父母早逝,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重病入院,她独自承担巨额医药费。

这姑娘看起来年纪也不大,顶多二十岁,八成还没大学毕业,医药费随时可能压垮她,但她又不想放弃对奶奶的治疗,所以只好想别的办法凑医药费。

这样一来,她救他的原因就说得通了——为了钱。

这悲惨又励志的人生经历,都能上电视节目了,但程季恒并不会同情她,或者说,他不会同情任何人。

这世界上生来悲惨的人多了去了,他也同情不过来,干脆一个也不同情——对谁都一视同仁——一视同仁的漠然——就是他最大的同情。

“开个价吧。”他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像是在商场里询问一样商品的价格,“你想要多少钱?”

陶桃没说话,直勾勾地瞪着他。

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他的语气中并没有侮辱的成分,所以她也不是因为钱的事生气,而是因为这人太过不知好歹,太过疑心,太过现实。

他不相信她会出于好心地救他,更不相信她会平白无故地救他。

他不相信她的善意,也感觉不到善意。

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满腔热血,心怀善意,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曲解和误会,更无法吞咽委屈。

陶桃满腔怒火,感觉自己的好心喂了狗,不对,他都不配和狗相提并论,狗还能感觉到谁好谁坏呢,这人压根就不知道。

她现在特别想和这人吵架,特别想骂他,但她深知自己不是吵架型选手,吵架这条路行不通。

可是她又咽不下这口气!

现在的情况就是典型的: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看着她一脸悲愤的表情,程季恒没忍住笑了一下:“很生气?”

他是真的被逗笑了,因为这姑娘太傻了,什么情绪都写在了脸上,令他彻底放下了戒备,唇角勾起的那一下,眸如朗星笑意融融,看起来人畜无害,和”混蛋“两个字毫不挂钩。

陶桃紧咬牙关,还在瞪着他。

程季恒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开口要钱,难得大发了一次慈悲,好心宽慰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你没必要不好意思。”

陶桃深吸了一口气,毫无感情色彩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程季恒觉得自己没必要对一个小傻子隐姓埋名:“程季恒。”

陶桃淡淡地、狠狠地回道:“一听就很垃圾。”

她非常满意自己的发挥,感觉非常有力度,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出了恶气。

然而程季恒却毫无触动,相当平静地回答:“过誉了。”

陶桃:“……”

程季恒很有自知之明,是真的觉得过誉了,按照世人的标准,他绝对是混蛋级别的,垃圾还能接受改造再利用,但却没人能改造得了他。

他的善良与天真早就被扼杀了,所以他活得相当现实。

现实过头,就是离经叛道。

他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至真至美,更看不上信仰并追求至真至美的人。

他将这类人,统一规划为:未开化的傻子。

不过看在面前这位小傻子救了他一命的份上,他好心提醒了一句:“我不是什么好人,你尽量离我远点。”

陶桃更气了,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我知道!”

希望你是真的知道。

程季恒刚想再说句什么,这时窗外忽然刮起了一阵风。

无形的风穿越纱窗吹进了病房里,直接吹开了程季恒的病号服。

胸腹部完全敞开,白皙宽阔的胸膛和六块腹肌一览无遗。腰腹两侧,还有两条性感的人鱼线。

陶桃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羞得不行,赶紧别开了自己的目光。

程季恒到没有不好意思,无奈地问了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脱我的衣服么?”

陶桃红着脸,小声回答:“护士让我给你擦身体。”

沉默片刻,程季恒回:“你把我看光了?”

陶桃赶紧否认,连说了两遍:“我没有!我没有!”又着急忙慌地解释,“我都是闭着眼给你擦的!”

他本来就是想逗这个小傻子一下,但看她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他更想逗她玩了。

程季恒微微眯起了双眼:“也就是说,你把我的身体摸遍了?”

陶桃:“……………………”

程季恒轻叹口气:“我家家规甚严,与妻结发之前,必须守身如玉,你说,该怎么办?”

第3章

什么怎么办?

难不成还想让我对你负责么?

陶桃顿有了种被碰瓷的感觉,又急又气:“我可没对你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只是帮你擦擦身体而已。”又义正严辞、理直气壮地补充,“是护士要求的,不是我主动的!”

小姑娘原本白中透粉的脸颊已经变得通红,像是从一颗水灵清透的水蜜.桃变成了熟透的红苹果。

真是个小傻子。

她越是着急,程季恒就越想逗她玩,没别的原因,就是单纯的感觉有趣。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遇到过这么傻的人了,强忍笑意,表情严肃,语气认真:“你确实没有主动侵犯我,但并不代表没有玷污我的清白。”

“……”

什么叫玷污你的清白?

陶桃气急败坏:“护士说要保持你的体表清洁,不然容易生疮,不然我才不会管你呢!”

“你从一开始就不该管我。”这回程季恒没再逗着她玩,语调平静地阐述事实,“在不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的情况下,你就敢主动救我,这是你犯下的第一个错;救了我之后,又主动承担起家属的责任,在医院照顾了我三天,这是你犯下的第二个错;在我醒了之后,你没有立即喊医生,而是和我这种混蛋理论,这是你犯下的第三个错。我要是什么身分不明的危险分子,或者报警指认你趁我行动不便时侵犯或者虐待我,你就死定了。”

陶桃呆若木鸡地看着程季恒,浑身僵硬,背后发凉。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情况,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后怕。

她向来是与人为善向往光明,从来不会主动思考人性的阴暗面,程季恒却将这种阴暗面赤.裸裸地摆到了她眼前,为的就是给她上一课,身体力行地教她一个道理:

“你很善良,并不代表世界上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善良,不要把所有人想的都和你一样,有些人知恩图报,有些人却是恩将仇报,还有更多人觉得你的善意是理所应当。”

陶桃不明就里:“所以呢?”

程季恒想告诉她,善良这种东西,不值一文。

生而为人,能做到安守本分就已经是最大的善良。

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个小傻子绝对不会明白这种道理,只好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所以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直接走人就行,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就先打个120,然后再走人,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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