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羊之恋(8)

管晨眼神微动,波澜经过,又迅速平息。

他抬手轻捧姜异的脸,凝视姜异的双眼片刻,然后,向后撤了一步。

他抬起五指,把姜异钉在受刑□□上的数根长钉开始松动,姜异死死咬紧牙关。

“忍住。”管晨说。姜异点头。

这时,身后响起人声,“你果然也被魔鬼蛊惑了心智。”

是国王带着大法师站在牢房门口,身后还有一整队高级法师扈从。

管晨懒得理他们,抬起另一只手,“住嘴。”

同一瞬间,那一侧所有前来阻拦的人的脸都出现奇异变化,如同他们的脸成为一个肉色沼泽,他们的眼球、鼻子、嘴巴都在这个沼泽里慢慢陷进去。

两秒内,所有这些人都的脸都变成了完整的一块肉色,他们横冲直撞地想远离牢笼,在这过程里彼此践踏,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无声中,互相攻击起来,扭打成一团。

长钉脱落,姜异从受刑□□上跌下来,管晨一个箭步把姜异接在怀里,“我们走吧。”姜异头靠在管晨肩上,微弱地“嗯”了一声。

再睁开眼睛时,他感到一阵凉爽的风拂过,他躺在管晨怀里,他们俩坐在一条龙的脊背上。

这条龙体型巨大。像座山似的驮着他们俩,龙身的颜色五彩斑斓,在太阳下泛着蜡的光,像是小孩用蜡笔画出来一样笨拙可爱,不同的颜色彼此交错渐变,从两翼一端到另一端,但翅膀有点短,和翅膀相比,屁股格外大,圆滚滚的,还有点小肚腩,看起来坐在地上的时间要比飞的时间多很多。

“这条龙,可爱。”姜异轻声说。

管晨听见了,沉默片刻后,低声道:“这是我和姐姐一起编写的龙。最后是我一个人完成的。”

姜异向上看着管晨,管晨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姜异后知后觉,“原来你有一个姐姐?为什么我们从小到大都没在王国里见过她?写这条龙,是说画法阵附灵的意思吗?”

管晨低头看姜异,“姐姐……她在一个你没见过的地方。”眼神中,阴霾聚拢,姜异想再问,管晨先俯身在姜异唇上啄了下,“你先恢复一□□力吧。”

身下,一个木元素法阵启动,生长与治疗的元素力量涌入姜异的身体,姜异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管晨重新抬头看向前方。龙乖乖地又飞很久,直到管晨忽然说了一句,“我想姐姐了。”

龙点点头,叹息地从鼻孔和嘴里喷出三颗彩虹色的火,其实有一座房子那么大,落在地上时看着却已经小得像个糖豆一样,各自弹几下后,把大地烧出十几个焦黑的冒着七色火焰的坑。

他们就这样飞了一天一夜。管晨一直为姜异疗伤,姜异的躯体慢慢恢复,终于,他们逃到国境之外,管晨捧着姜异的脸,拇指的指腹在他脸颊摩挲。

“醒了,小铁人。”管晨说。

姜异醒来,发现他和管晨肩并着肩坐在一座山的峰顶,目之所及的一切瑰丽而诡谲。天地好像是倒置的混合的,星月日夜彼此交融,随时升起于任何一个方向,又随时被洪流海啸雷云山河的奔腾来去覆灭,片刻间地面向暗夜飞射成群流星,下一瞬暗夜又不再是暗夜而是横过去的一颗硕大星球,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游过星球边缘。

“原来国境以外是这样的吗?”姜异讶异道。

“因为国境之外本来就不存在任何规则,”管晨回答,“你想它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这是明确意识之外的潜流,我和来福都没有去详细编纂这里的程序。”

姜异似懂非懂地听着,握住管晨的手,想起自己脑海中曾浮现的那些凌乱,“我们曾经遇见过很多次了,是不是?”

管晨似乎已经料到姜异终有这样察觉的一刻,看着姜异,许久,“是。”

姜异心中的答案得到印证。明明还有另一个问题,但他不想问。

你是不是,曾折磨过我。

不。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问了。

“世界本该在今晚毁灭的。”管晨看着面前山河起伏,万象彼此交替,沧海桑田在顷刻间轮回。

本该是我刑讯你之后,亲手把你脚下的火堆点燃。可后面这两句话,他没说出口。

他抬手伸向搅动不息的天地,指尖并拢,摘了一颗星星下来,在手心放着。

姜异凑过去去瞧,是一颗蓝紫色的星辰,深紫,鲜红,海蓝,即便此刻在管晨掌心,也还在继续自己的生灭轮回,慢慢扩张,绚烂夺目,到盛年,暮年,然后急速收缩,放射出的尘埃成为一片云,直至中心成为一个无光的点,周围的星云被逐渐吸入那个无光的点,一起蒸发消失。

姜异惊叹地看着,“原来星星也有自己的轮回啊。”

管晨点头,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忽然讲起从未讲过的事:“小时候我最想要的的生活,就是陪着姐姐做研究,和她一起一厘一寸地完成她心中最理想的创造。她是艺术家,而我只想当她的小画童。”

“姐姐?和你一起创造了这条龙的姐姐吗?”姜异问。

管晨再度点点头,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他转头看向天际,有点烦躁,也有点困扰,“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这条龙,除了姐姐和我,就只有你看到过。这本来不应该发生。你本来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一个变异了的实验体,只是如此罢了。”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中多了劝说的意味,却更像是在试图说服他自己。

“……对不起。”姜异近乎本能地道歉。

管晨看向他,许久,捏紧拳头,像要克制,又终于放弃抵御,捧住姜异的后颈,低头亲吻姜异。

他把姜异拥进怀里吻着,感受到姜异铁制的身体传来的冰凉,他双手捏住姜异的肩侧,慢慢把姜异平放在地上,与此同时,地面,姜异的身下与身侧,忽然盛开一整片玫瑰,猩红如血,从山峰如瀑布倾泻,整座山都像着了玫瑰色的火。

玫瑰花蕾渐次打开,托住姜异的腰与背。

“好舒服。”姜异指间也被花瓣拢着托着,暗涌的芬芳沁入他每一个冰冷的骨节。

“待会儿更舒服。”管晨说。

……

他久久地把姜异抱在怀里,看着天地山川日月星辰毫无规则地在极远处变化交融,忽然感到怀中的人变轻了。

管晨低头看时,姜异已如伫立风中的沙石在几秒内完成彻底的风化,姜异眼中露出惊恐,张了张嘴,来不及说什么,已经化作尘埃沉落,与此同时,眼前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同样风化、散落、沉没,脚下,那个水银般的镜面重新出现。

管晨立刻明白,是意识画境因为某些原因被强行结束了。

他心中后知后觉涌起害怕。因为在姜异消散那一刻,他分明感到心中不舍,那种目睹挚爱之人真真切切随风而逝一般的惊慌纷乱,那种想要死死抓住那个人,一辈子再不分离的渴求。

“不行。”他自言自语道。这时,意识画境中的所有都恢复到原点,他身下的水银镜面无边无际,随着他说的两个字皱起了难以觉察的微小波澜,扩散开来,朝并不存在的边际波动过去。

“不行。”他再次说道,闭上眼睛。

第10章 “它”

管晨再次睁开眼睛时,感到浑身没有力气。的确,他在实验室的床上连续躺了太久,除了生命维持系统会为他按摩身体以外,他等于有快十天没有主动用过自己很多肌肉了。

管晨睁开眼睛前,就预料到是来福强行切断了实验,可睁开眼睛后的第一眼,他也没询问来福,而是不由地向实验室的另一张床上瞥了眼,确认姜异在那儿后,他悬着的心莫名安定下来,可他随即又为这不由自主的担心和安定而感到烦躁。

“管晨,因为实验时间超长,我呼叫了封矜伐按照合规程序来切断你的实验。”

管晨皱眉,“封矜伐?”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电脑主机前坐着一个人,屏幕上,是管晨曾经做过的实验的回放。

封矜伐的背影看起来很僵硬,一动不动朝着屏幕,甚至没有和苏醒的管晨打招呼。

这时,忽然响起了一个新的声音,好奇,懒散,有低低的磁性,悦耳却又不软糯无力。

“管晨……你在哪里?”

这是管晨第一次在现实中听到姜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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