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竹知道先帝逝世给他带来的打击有多大,从今往后……他也没有父亲了。
开始她也因为先帝去世,因为心疼封景澜大哭了一场,可再难过,情绪总有消散的时候。
哭了一场下来,就是无比的疲倦,但想到封景澜心里的痛楚,陆清竹又生生忍了下来,他们是夫妻,本该同享一切酸甜苦辣。
陆清竹记挂着封景澜,倒也忽略了膝盖的酸痛,下午好不容易寻着机会,陆清竹在偏殿休息了片刻,吩咐明珠拿了几样点心,偷偷给封景澜送过去。
然而没一会儿明珠就提着食盒回来了:“小姐,王爷这会儿正忙着,他说这点心留给您吃!”
陆清竹无奈叹了一声气,微微颔首:“先放这儿吧,我也不想吃。”
天气一热胃口欠佳,这两日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哪里有心情吃点心。
明珠皱着眉,低声劝道:“小姐,您吃一些吧,您一整天就喝了半碗粥,身体哪里受得了。”
陆清竹摇摇头,心不在焉的说道:“不了。”
“小姐……”明珠看到陆清竹垂头丧气心里很不是滋味,打开食盒把点心拿出来放桌上,柔声道:“小姐,就吃两口吧,您要是饿坏了,王爷会担心的。”
陆清竹看着桌上两盘精致的点心,有些出神。
明珠说的对,封景澜正忙着皇上的丧仪,连休息都顾不上,她不能再让他分心来担忧自己了。
“我吃就是了。”陆清竹笑了笑,眼中却有热泪凝聚,低头拿了一块红枣糕塞进嘴里,才咬了一口,就感觉甜腻的气息在舌尖蔓延,胃里顿时一阵翻腾。
陆清竹脸色一变,把红枣糕放回盘子里,险些没有吐出来。
察觉到陆清竹的异常,明珠惊了惊,忙问:“小姐,您怎么了?”
陆清竹按住胃部,闭着眼摇摇头,明珠端了一杯茶给她喝了几口,半晌才缓了过来,哑声道:“可能是跪太久受凉了,不碍事,我歇会儿就好。”
“那要不奴婢去请太医来看看?”
“不用,不是什么大毛病,用不着请太医,眼下情况特殊,我这样娇生惯养的,只怕让人笑话。”喝了几口茶,倒是把那点恶心的感觉压下去了。
外面都是妃嫔和命妇,她不便休息太久,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出去继续跪着哭灵。
一连五日,每日需要跪够八个时辰,陆清竹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了。
刚入夏,夜里还有几分凉意,陆清竹一没注意,就患了风寒。
一晚上就睡了两个时辰,早上起来时,陆清竹一阵头晕,浑身轻飘飘的使不上劲。
明珠端着水来伺候陆清竹洗漱,发现她脸色惨白,险些摔倒,扔了水盆就去搀扶住她躺回床上。
触手摸到的肌肤正在一点点深温,已经到了烫手的地步,明珠大惊失色:“小姐,您发烧了!”
陆清竹眼皮有些沉重,头重脚轻的靠在床头,声音沙哑不堪:“没事,睡一觉就好,不要告诉王爷……”
明珠一咬牙,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这几日,病倒的人不止陆清竹一个,嫔妃命妇们都是过得锦衣玉食的生活,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一天跪那么久,陆陆续续的都倒下了,陆清竹坚持到现在,已经出乎明珠的意料了。
明珠让紫云去请太医,青柳留下来照顾陆清竹,她便赶紧去承德殿找封景澜,然而去了承德殿却被宫女告知九王爷去了御书房,明珠喘着气赶紧又往御书房去。
彼时,新帝封承奕正强打精神处理堆积如山的奏折,许多奏折事关民生百姓马虎不得。
封景澜一身素袍,呈上一份清单:“这是礼部拿来的,近几日丧仪的支出清单,请皇兄过目。”
太子初登基,忙得焦头烂额,手里朱砂笔批阅了一份奏折,接过清单就放在了一边:“这些小事,哪里要你动手了,你好几日没休息过了,快去睡会儿吧。”
说罢,又埋头看奏折去了。
“是。”封景澜眸光闪了闪,这才行礼退下。
外面阳光热烈,带着一丝燥热,封景澜低头揉了揉酸涩的眼角。
一道熟悉的身影匆匆而来,明珠跑得快,脸颊通红,见到封景澜便道:“王爷,小姐受了风寒,病倒了!”
“什么?阿竹病了!”封景澜脸色一变,脚下生风,飞奔去了陆清竹休息的宫殿。
封景澜过去时,太医正在给陆清竹看诊,成平公主站在一旁一脸急色。
“太医,王妃怎么样了?没有大碍吧?”封景澜这几日都没好好看过陆清竹,好好说过话,现在乍一看到躺在床上已经烧的昏睡过去的人,心中酸涩不已。
陆清竹脸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比之前消瘦了许多,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太医把脉把了许久,在封景澜都有几分不耐烦的时候,终于慢吞吞的起来,脸上扬起了笑容:“恭喜王爷。”
太医忽然意识到眼下的情况特殊,顿时收敛了笑意,封景澜倒没计较他的失礼,面露疑惑。
太医拱了拱手,稍微压低了声音:“恭喜王爷,娘娘已经有一月余的身孕,只是娘娘脉象单薄,需要静养,不能再受寒了。”
封景澜愣愣的站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太医的意思,难以置信的问:“阿竹她有身孕了?”
成平公主率先回过神,激动的笑了起来:“太好了,老九你要当父亲了!”
封景澜一动不动的看着陆清竹,先是震惊,然后就是难以遏制的狂喜,疲惫不堪的身心,仿佛注入了融融的暖意,连心尖都轻轻颤动起来。
“我要当父亲了?”封景澜喃喃低语,表情怔忡。
那是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梦,如今竟然就这样实现了?
陆清竹醒来时,正是傍晚,天边红霞满天,温暖的光芒透过窗棂洒在地上,轻微的浮尘上下飞舞,安静美好。
陆清竹感觉身子乏得厉害,刚动了动才发现身边还躺着一人。
陆清竹抬眼便看到封景澜带着青色胡茬的下巴,他闭着眼,气息沉稳缓和,似乎睡得很沉。
陆清竹不自觉的就露出笑来,封景澜这些日子一直在忙,听叶秋说他一天就睡一两个时辰,甚是劳累。
陆清竹侧过身子,看着封景澜宁静的睡颜,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整个人都憔悴消瘦了许多,原本就清晰深刻的五官,显得凌厉肃然了几分。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又有半个时辰,封景澜才醒过来,见陆清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眼神一下就柔和了。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还难受吗?”封景澜声音有些沙哑,一字一句的钻进耳朵,陆清竹心中微微一动。
“有一会儿了,见你睡得熟不忍心叫醒你。”
封景澜坐起身,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稍微愣了一下,他午后来陪着陆清竹睡了竟有两个时辰了。
“是我不好,这几日没能好好陪你。”陆清竹面色有些苍白,封景澜有些心疼,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温热光滑,不再烫手,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让人去准备!”先前太医说陆清竹身体虚弱,胎像不稳,必须要好好休息,封景澜从一开始的喜悦,变成了担忧,生怕陆清竹身体有什么不适。
一连串的问题侵袭而来,陆清竹哭笑不得,无奈道:“只是风寒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哪有这么金贵了。”
封景澜眼神温柔如水,修长的手指拨开陆清竹额前的碎发,轻声说:“你现在不一样了,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
“孩子?”陆清竹一怔,下意识的伸手抚上小腹,表情惊疑不定:“我怀孕了?”
封景澜莞尔,微微颔首:“太医说你受了寒,不能再劳累了,等会儿我就送你回王府好好休养。”
“可是……”陆清竹想说皇上刚驾崩,她身为儿媳应该守孝哭灵,就这么回去了,会让人诟病的。
封景澜虽然不说,但陆清竹知道他一直都渴望拥有子嗣,惊喜来得如此之快,她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欢喜。
然而眼下正值大行皇帝丧仪,她若是缺席,怕将来会有人说封景澜的不是。
封景澜知道她的担忧,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什么都比不过你和孩子,父皇在天有灵,也不会怪罪于你,至于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