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说:“孩子找到了,真是太不容易了,这两口子没日没夜的找,已是满头白发,羸弱乏力,十多年都是如此。真是替他们开心。”
这场团聚具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力量,亲戚纷纷潸然泪下,一时间小声哭泣的声音连绵起伏,不绝于耳。
入夜露水洒落在他们身上,衣服浸湿,仍旧久久伫立在那儿,不舍离去,他们只是站一晚上和丞相夫妇十几年的寻找不算什么。丞相劝导着让亲戚回家,直到人都离开,才回到家中吃团圆饭。
晚饭前,慕姜和慕诺给父亲带的玉器给母亲带的绸缎和给弟弟带的宝刀,她们微笑着拿了出来一一分发。而礼物则增添了家人心中的悲痛,使得他们纷纷掩面泪流。丞相格外激动因为他特别喜欢玉:这孩子竟然知道自己的喜好。激动之时他的数根白头掉落指尖,这饱含了多少心酸,多少期盼,喃喃道:“终于团聚了。”
不久慕诺嫁人了,听她说在莒国被马车相撞就认识的了,算是一段奇缘。慕姜去看望即将前往莒国的慕诺,返回时,看到白云悠悠,便想买点东西,想着离家也挺近便让马车先离开了。慕姜在客栈旁边的摊子上,买了一个红色手帕系在手腕上,帕子有对西门延的记忆,有忧痛的想念。握着丝帕,望着远方,情绪无法再让她继续望远时,阿奈尔走到跟前。阿奈尔没想到慕姜竟有本事把义父绑了送官,现在他更想要知道她还有多大能耐。
阿奈尔对慕姜道:“昨天我做了个梦,梦到了你,今日还真遇到了。我还梦到这间客栈有一批被拐卖的孩子,不知道会不会遇到。”说完,盯着慕姜的脸庞,露出别有意味的笑,走进了客栈。慕姜有瞬间的恨意,继而是忧思,思虑:带着怀疑进去看看,别让正义缺失。也进了客栈。
客栈,走进去的阿奈尔眼中有万花凋零般的恨,一个胖胖的身穿华服男子走进了阿奈尔视线。
阿奈尔露出害怕的表情,胖胖的男子轻蔑的说:“你不用害怕的,我又不伤害你。”
阿奈尔害怕的不是别人伤害他,而是怕自己伤害别人,看见别人的嘴脸就会忍不住想杀了对方,可又想做一个善良的人,如果杀了会愧疚,埋怨自己,会觉得自己没用,连这都控制不住,接着又会陷入崩溃状态,难受到不知道所以然,这种情绪才是他所害怕的。
当看到别人就会有杀意,那种情绪就会蹦出来,所以才流露出恐惧的表情,一直在杀与不杀的边缘挣扎着,痛苦着,可他也在忍受着,因他想要做一个善良的人。
阿奈尔道:“我真正害怕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拿剑直接杀了他,我绝不会允许威胁我的人存在。恐惧只会使自己懦弱,只有无所畏惧的活着,才能变得强大。”
胖胖的人蔑视道:“那你害怕你自己,岂不是你也要杀了自己。”
阿奈尔道:“我曾有无数次想了解我的生命,不是下不了手,而是总觉得自己有一些未知的事没完成,还不能死,我一直在寻找,寻找那放不下的执着。”胖胖的人蔑视了一眼阿奈尔,自认为又遇到了家族落败的牺牲品,就无趣的离开了。
慕姜视线也从阿奈尔转到看客栈,估计是客栈经营问题,人不多,只见客栈最右边有三个大箱子被数人看着,数人的左侧有一个慕姜熟悉的人。
阳光照在慕姜身上,眼睛望向那个满脸胡子,正在喝酒的人,她曾经在莒国村子里看见他打自己的媳妇。慕姜想恶人接触的大多是恶人,于是做到靠近家暴男人近的一桌椅子上,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阳光并未照射到,他喝酒的罐子,这个罐子显得是那么凄楚可怜。慕姜在旁边听到家暴的人,嘟嘟囔囔地说了一些话:“我在黑市混,我的儿子被邻村孩子打死了。我的媳妇给我戴绿帽子,我把那个男的杀了。听到我杀人,父亲一气之下死了,我的母亲受不了打击也傻了。”明明就像在心里撕裂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把伤口腐蚀,使它烂了一个洞。但是他说这话的时候依旧面无表情,语气阴森,嗓音找不到一丝感情。
生命的曲折和残酷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痛彻心扉也无法避免,慕姜喃喃说。
酒罐子落地滚动,慕姜听到家暴男人喃喃说:“伙伴,游泳的伙伴。”慕姜帮忙捡起酒罐子放到家暴男桌上,她心有疑问,这难道和拐卖有关,小心发问道:“游泳的孩子在哪里。”
家暴男露出不可置信的眼光,深藏在灵魂深处造成他悲伤命运的东西被揭开。
家暴男的说:“我本来很喜欢与牛玩耍,喜欢草,喜欢天地下所有美好的事物,我认为那是热爱生活,游泳伙伴死了之后我就变了。我和他是邻居,我5岁那年,我们一起去的官府新开垦的溪边玩耍,他不小心掉在溪水中,挣扎着。那时我害怕极了,瘫坐地上,手不停的把自己往后推。他的求生的眼睛就看着我,他的手不断的朝我这边伸想要抓住什么,他的嘴还在不停的呼喊着,我听到了很迫切想活着的救命声,但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转身回家了。那一转身则成了永远的遗憾。
我恐惧跑回了家,父母发现异样问我怎么了?我说他掉在水里。他们很快去找,却发现他死了。后来他的父母用我从未见过的眼神望着我,那眼神让我恐惧。伴随着恐惧的眼神是更为恐惧的话语,他们问我他死前我做了什么,我回答不上来。
从那之后我就变得不爱说话了。
长大后,母亲给我介绍了一门亲,那个女的让我感觉很幸福,可我觉得自己不配有幸福。所以我就开始接触江湖,喝酒打人。”
慕姜心思沉重道:“因为恨自己,不受控制由内向外转加给自身,使得恨变成了自虐。这般凄凉、悲催。你既已是江湖人,就离不开江湖,离不开麻烦。因为你接触江湖上的土匪流氓,所以你的儿子是被江湖的人杀死的吧。你对你的妻子感到愧疚,否则那一天你妻子怎么还活着。你不敢爱她所以你逃避,因为你觉得你就应该活的不好,活的难受。
你母亲你不考虑吗?她就应该陪着你这般绝望活着吗?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补偿你所亏欠的人。”
家暴男没说话,过了好长时间,才开口懊恼的说:“他的父母不喜欢我,希望死的人是我,我其实也一直在想,死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我就不用失望的活着,儿子和父亲的死则让我陷入了生活的绝望。
如果注定有死亡,我一开始就不应该逃避,我就应该和他一起死在那个河里,因为我也不会游泳。”
在客栈藏着的缚钕看到了慕姜,对着身旁的同伴略有感悟道:“愿意站在他人的立场,理解别人的痛苦无奈。世上恐怕没有人愿意站在罪犯的立场,去考虑他们为什么去做这件坏事扭曲心理。平凡的人都是站在受害者的立场去同情受害者唾骂那些害人的坏人。所以当那些坏人再次出现在平凡的人面前的时候,平凡的人会恐惧、会害怕。因此我们需要站在坏人的立场,理解坏人的痛苦无奈,进一步探究造成这件事情的根源,你会发现他只不过也是一个普通人,只不过也是被某些东西伤害,来反抗的命运的人。坏人无法直面心中的恐惧,只能杀容易杀的,才能泄愤。这样当那些坏人再次出现的时候,你内心会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
于是缚钕轻声喊慕姜,慕姜回头张望,缚钕示意慕姜让家暴男的把钥匙拿出来。慕姜领悟了,正要说话,家暴男子轻声说:“我帮你。”慕姜眼一惊含有喜悦和微微的不可思议。
家暴男人随后拿了好多酒,让看管箱子的数位兄弟们喝,嘴中说:“饭和酒我喝过了,我来看管箱子,你们去喝吧!”那些被绑在箱子里的孩子被慕姜和缚钕放出来之后,他们就赶紧跑。缚钕说往南边跑,这个时辰捕快正从那边赶来。其中有一个人酒醒,看到箱子被打开,他发觉家暴男背叛了他们,愤怒地拿起刀子捅伤家暴男。
家暴男捂着伤口,跑到客栈后院,推开后院的门,看到了不远处的河,他缺血的黑瞳中看到那个小伙伴在和他招手,邀请他一起进去,含着笑走进了那个河里。
这一次他不会丢下伙伴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