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巨大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胡敏看着面前的汤不断地翻滚出泡泡，刚才女儿在客厅里的声音她听得模模糊糊，但有一点，那种欢快的语气是不会骗人的。
她给李锦发了个消息，说今晚会加一位成员出席他们的家庭日活动。
门外，挂了电话的人飞快地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方不凡是第一次来这里，小区的路不好走，她得下去接他。
厨房被水汽氤氲的门上显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李卓尔和妈妈打了声招呼就飞奔下楼。楼道里窗户下印下一个巨大的田字，她一闪而过，阳光也追不上她。
这个小区是天水桥为数不多未拆的老房子，住在这儿的基本都是先前平房拆迁分过来的老邻居，互相之间都认识。
即使李卓尔小时候只在这儿呆过不长的一段时间，楼道间的爷爷奶奶们也都认得她。说起来，那时候爸妈三班倒，自己也算是百家养。
“卓尔，下来等你爸爸吗？”林奶奶今年七十六了，自从老伴去世就经常一个人坐在这儿。
“嗯，”她坐到了奶奶旁边空着的藤椅上，“顺便等我男朋友。”
“男朋友啊。”奶奶嘀咕了几句，眼神望向不远处随风飘动的蕨类植物，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或许在某一年的夏天，她也曾这样坐在自家小院门口，等着一个害羞的小伙子。
过了好半晌，奶奶摸了摸自己的膝盖，看着旁边的小姑娘说道：“奶奶看着你长大，还是第一次见你带男朋友回来。”
李卓尔歪头笑了笑，一缕阳光移过，棕色的眸子亮了一下。
从厂里回来的李锦绕过停车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和老人打了个招呼，旋即朝女儿扬了扬下巴：“是在等我吗？”
要不是看着微微上扬的嘴角，李卓尔还真以为他不知道。
“好了，我先上去了。”看着后视镜里的车，他不再打趣，缓缓朝停车位开去。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眼前不断飞驰过各型各色的车。每每一听到喇叭声，李卓尔都要下意识地张望一眼。
林奶奶又坐了一会，直到家里的晚辈下来，才拍拍李卓尔的肩回了家。
转头间，那辆黑色的车就出现在视线里。她站起来将车引到停车区，站在外面等方不凡。
“路上有点堵，你等了多久了？”下车的人从后座拿了一堆东西。
“没多久，”李卓尔上前拿走拿走两个礼盒，走在前面带路，“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方不凡低头看了看满满的双手，嘀咕道：“我终于体会到你之前的感觉了，一紧张不知不觉就拿多了。”
“你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她的脚在台阶上印下小小的一个痕迹，“之前还在一桌上吃过饭呢。”
跟在后面的方不凡垂着眼，顺着她的脚印往上走：“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离这儿越近，心就跳得越快。
待人站定深深呼了口气后，李卓尔抬手敲了敲门。
回来不久的李锦笑眯眯地从里面出来，看见大包小包的俩人，赶紧迎上去将方不凡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不凡，你也太客气了。”
手中一空的人又顺手把李卓尔手里的东西接了过来，胡敏站在厨房门口，温柔地看着他。
“叔叔阿姨好久不见，这些都是应该的。”他跟着李锦将东西放好，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饭还要等一会，让卓尔带着你参观一下吧。”
方不凡愣愣地看了眼胡阿姨，又瞥了眼李卓尔。
“走吧。”她拉起熨的十分妥帖的西装袖口，进了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余下的俩人欣慰地互相看了一眼。
这还是方不凡第一次进女生的房间，他四下看了一圈，虽然大部分空间都被家具占据，却又井然有序。
说起来有些可笑，方不凡一站在这儿，就感觉好像把那些年她独自生活的记忆都弥补了似的。
“今天过得怎么样？”李卓尔拉开书桌前的凳子，自己坐在了床边。
“还成，”他顺势坐到了椅子上，“除了见不到你以外，其他都挺好的。”
盘着腿的人斜过身子看了眼客厅，确定李锦没看向这里时伸手弹了弹他的脑门。
被偷袭的人无奈地看着她，眼里满是宠溺：“真的，本来见面的时间就不多。”
如果有饭局，那么他们可能几天都见不上一面，只能通过零星的碎片时间看看对方。
“我今天在宏泰看见林乃了。”李卓尔眨眨眼。
“没为难你吧？”倚在椅背上的人直起身，无意识地将手覆了过去。
“没有，我就和她说了会话就走了。”
方不凡刚想说些什么，外面传来胡阿姨的声音，他一惊，又讯速把手抽了回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房间里出来，桌上已经摆满了菜。
穿着西装的人坐在父女两中间，安安分分地将手摆在腿上，颇有种正襟危坐之感。
“不用这么紧张，”李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本身我们两家就是世交，今天看见卓尔把你领进门，叔叔很开心。”
紧绷的肌肉微微放松，眼前放了一个空酒杯。
“喝吗？”他问。
这家里长年累月只有一个喝酒的人，有时候不免觉得有些孤单。
“喝一点儿吧，等会我开车。”李卓尔看了方不凡一眼，打消了所有的顾虑。
坐在对面的胡敏注视着多年不见的小伙子，脸上是怎么也无法掩饰的满意。当年取的名字和玩笑似的娃娃亲现在看来倒像是不可说的缘分。
两代人坐在一块，从日暮西斜聊到月上枝头，直到吃完了蛋糕，李锦才依依不舍地送人出门。
狭窄的楼道里弥漫着微微的酒气，两个人都有些醉了。
“路上当心。”看着车子逐渐消失在视野里，胡敏才和老公上了楼。
车里十分安静，李卓尔算是半个新手，不敢分心看他的情况，直到红绿灯口停下才微微撇过头。
方不凡靠在座位上，眼里亮晶晶的，正盯着她笑。
真是喝了不少，她心想。
“我女朋友真好看啊。”红灯变为绿灯的最后一秒，他咕哝着说。
李卓尔笑了，踩着油门一路朝自己的公寓驶去。眼下这个状态，实在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
好在这次方不凡没到之前那个程度，还能进行一些不太深奥的对话。
“把脸擦擦。”刚到家，李卓尔就跑去卫生间拧了一把温毛巾。
然而坐在床沿的方不凡只是呆滞地把脸贴在旁边的手上，抬眼看她。
“不是这样，”垂着的左手抬起，做了擦脸的动作，“跟着我做。”
贴在手上的脸来回搓动了几下。
站着的人没辙，给他仔细擦了擦。
看着眼前这张因为酒精而显得有些懵的脸，李卓尔无意识地捏起了他的下巴，弯下腰轻轻落下一个吻。
她回身将毛巾挂好，在衣橱里找了最大的一套衣服递给他：“自己换衣服会吧？”
方不凡点点头。
“去卫生间把衣服换了。”她指指亮着灯的地方。
还好，这句话他听懂了。
在里面折腾了半晌，正当李卓尔起身准备敲门问问情况时，紧闭着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上衣倒是勉强能穿，但裤子足足短了一截儿。
“行了，”她无奈道，“就这样睡吧。”
然而站在门口的人却不为所动，反倒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讯速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这人在讨一个奖励的吻。
喝醉了酒的方不凡还真像小孩子，她无奈地走上前去，本想像刚才一样糊弄一下，却被一把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亲吻。
直到蛤蜊摇着尾巴进来，李卓尔才脱开身。
“赶紧睡觉吧。”她面带潮红，几乎不敢抬头，只是随手指了指床铺便走进了卫生间。
用冷水洗了两遍脸，脸上的热度才有所减退，待她洗漱完，外边的灯已经关了。方不凡在窗口吹了会风，这会儿清醒了不少。
她开门出去时，月光下的男生转过半个身子问道：“要睡了吗？”
李卓尔点点头：“你睡在这儿吧。”
“我睡沙发就行了，你早点休息，晚安。”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缩成一团的人，于是脱口而出道：“就睡这儿吧，我再拿床被子出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