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因嫉妒而变得扭曲，一双眼森森地盯着紧闭的门。
林乃深呼一口气，稍缓了缓神色，走到办公室前轻轻敲了敲门。
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她娴熟地带上一抹微笑，推身进去。
“不凡，忙了一周了，我想问问你今天有空一起吃个晚饭吗？”这话说的语气自然，就好像下班后碰巧的一次相约。
看着财报的人微微抬了抬头，一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今天有约了。”
“那我就不打扰了。”林乃不自然地提了提包带，转身走了出去。
方不凡视线微转，继续盯着屏幕上的分析图，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瞥了眼来电人姓名，从容地摁下接听键。
“怎么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韩子虎啧了一声，颇为不满：“难道我打你电话就是请求援助啊。”
以目前方不凡统计的数据来看，确实是这样。
“你们公司不是捐了一批书么，我同事分拣的时候发现有本书里夹了一封信，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
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会写信了，到底是谁落在书里的，他百思不得其解。思考了一会，随即缓缓道：“行，你现在在公司吗？我过来拿。”
“可以。”韩子虎说完，将那封白底黑字的信放在了桌面上。
取完东西去电影院时间正好，方不凡快步走出公司，上了车。
行驶到传媒公司楼下的时候，正看见这人蹲在不远处抽烟。
“挺快的啊。”他一手掐了烟，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那封已经有些年代感的信。
“背着韩丽下来抽烟的吧。”方不凡笑笑，指了指楼上亮着灯的楼层。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那递过来的封面上显然是李卓尔的笔迹。
“怎么了？”好久没见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韩子虎一时之间有些慌了。
“没，”方不凡迅速地把那纸握在手里：“等会约了人，我先走了。”
看着消失在夜色里的人，韩子虎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暖橘色的客厅里，李卓尔画了一个淡妆，出门前看了看乖乖趴在小毯子上的蛤蜊，她走上前去握起了两只肉乎乎的小爪子。
“姐姐今天的妆好看吗？”
萨摩耶凑了上去，用鼻子碰了碰她的脸颊。
李卓尔怕它蹭上粉，微微躲开了些，又继续问道：“那你哥哥会喜欢吗？”
这个问题蛤蜊似乎是听明白了，它汪了一声，伸出舌头开始卖萌。
得到了家属认可的人摸了摸毛绒绒的大脑袋，踩着轻快地步伐出了门。
俩人约定的电影院就在方不凡公司西边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李卓尔边走边注意手机，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她越走越快，心中想见他的情绪愈发浓烈。当看见影院的招牌时，厚厚的卫衣里已经泛起了薄薄的一层汗。
方不凡此时正站在门口的行道树旁，那儿是个死角，灯光照不到，但李卓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等很久了吗？”
“没，”他似乎正在想什么，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我们进去吧。”
距离开场还有十几分钟，买了票的人几乎都陆陆续续站在了检票口。李卓尔观察了一下，大部分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学生。
果然是青春校园电影，吸引的大部分就是年轻群体，她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穿着正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方不凡，莫名心生愧疚。
“等会你要是觉得无聊，我们就出去。”她踮起脚尖，悄悄凑到比她高了半个头的人耳边说道。
“不会的，这么多人，应该还不错吧。”方不凡笑笑。
广播播报了检票信息，李卓尔招招手，俩人一齐走进了昏暗的播放厅。坐在位子上，李卓尔不知为何有些紧张，摸了摸手腕上的手绳。
一小时四十八分钟的电影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结尾女主角和男主角相视一笑然后朝相反方向走去的时候，影院里处处唏嘘。
李卓尔跟着人群朝外走，不时看看旁边的方不凡。总觉得这人今天似乎有什么心事，虽然和平时没有太大的不同，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你觉得拍的怎么样？”
被问的人愣了一下，他其实没怎么看进去，脑海里一直是李卓尔来之前那半小时的循环播放。
拿过信的时候方不凡便隐隐有些感觉，或许这里面藏着俩人重逢时那冷漠态度的原因。但当在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展开信纸时，他的心似乎被揪住了似的，有些喘不过气。
读到最后一段文字的时候，方不凡几乎哽咽。
只见那上面写到：
“现在我才想明白，原来所有的一切，我们的名字、家庭、成绩看似天造地设，其实都只是我一厢情愿。名字是两家人商量了定的，房子是按方叔叔意愿买的，成绩是无数个日夜换的，所以我们不是有缘，只是一种人为的宿命感。但后来我慢慢发觉，我喜欢的不是命中注定出现的人，而是真真实实的你，虽然很遗憾最后没有能在一起，但我也不后悔。最后，祝你前程似锦。”
曾经面对面学习时偷偷瞥到的令人讶异的字，现在看来却是句句诛心，原来多年前没去赴的那场约，对她来说是自己单方面宣告的终结。
记忆的网太过于庞大，几乎要把他罩住了。
他本想循序渐进，等李卓尔完全接受了再开始表达心意，然而现在看来自己完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大傻/逼。他就该在再次遇见她的那天告诉对方，早在六年前不知名的某个瞬间，自己对她的喜欢就已经超乎想象了。
李卓尔坐上副驾，悄悄把手上的红绳摘了下来，她垂了垂眼，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汽车飞驰在路上，不一会就到了公寓楼下。李卓尔下了车，本想让方不凡早点休息，却没想到对方跟着自己一起上了楼。
也好，她想，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着狗狗总能放松一点。
“你想吃点什么吗？”李卓尔推开门，像往常一样问道。
靠在门上的人想了想，指指桌子上切了一半没吃的三明治问：“那个可以吗？”
“你等等，我给你热一下。”李卓尔拿着盘子进了厨房。
微波炉的数字从2:00不断往下跳跃，降到1:32时，身后响起一个轻微的脚步声。
“那天我不是故意不来的。”
背对着他的女生反应了好久才明白那天是哪天。
是她之前的生活结束的那一天。
方不凡站在后面，几乎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谁也不会料到，曾经避免谈论一切六年前事情的是他，现在开口的也是他。
数字不断变化，李卓尔可以清楚地看到塑料盒子里的三明治因受热而不断起起伏伏，就如她现在的心情一样。
他错了，她又何尝不是。
“那天和我爸吵架了，”方不凡像是认错的小朋友，将脸贴在冰箱上降温，“他想让我考M大，可我的目标是C大，然后就闹起来了，加上我......我之前就和他有些心结，就一个人回房间了。”
后面的事，李卓尔多多少少猜到了。她想说些什么，微波炉叮的一声，打断了要说出口的话。
方不凡拉着她的衣角将她往后扯了点，伸手将热好的三明治拿到桌子上。
“我那时候是真心喜欢你的，只是有时候我自己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穿着象征成年的西装，语气却还是十七岁的少年。
“对不起，我是真的太傻了。我总以为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的，毕业晚会我就想和你说的，但是王芷妍突然出来，我也没预料到，真的对不起。”
那些渺远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回忆的人有些撑不住了。
“你先吃吧，等会又凉了。”李卓尔看着他。
对面的人木讷地点点头，低下头咬了一大口。
其实李卓尔早就想通了，可她看着方不凡这样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心里的坎是很难用言语跨越的。
方不凡两手抓着面包片，吞下最后一口，遂又开口：“其实刚才有一句话说的不对。”
“嗯？”李卓尔挑了挑眉。
原来刚才一直沉默不语是在思考自己说过的话。
方不凡盯着她的眼睛，一脸认真的说：“我那时候是真心喜欢你，现在是也是，所以我从今天开始追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