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高考后李卓尔消失，记忆就好像慢慢开始自我清除。和她在一起的那一段时光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开始怀疑这个人是否真实在自己的生命中存在过。
方不凡开始拼命将和她有关的东西放在自己的生活中，不管是书房的那台钢琴，还是办公桌上的木雕，亦或者是换了几次的手机中那唯一一张点了蓝心的照片，都可以让他短暂地回到那一年，苦闷又快乐的一年。
可是，当他终以为不用再以这种方式告诫自己不能忘记时，那个叫他不敢忘的人却亲口让他不要再出现了。
你忘了我吧，她说。
方不凡摇了摇头，不那么自在地用左手喝着汤。
外面最后一丝天光落尽，唯有窗外的路灯扑进来一丝暖色。
李卓尔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后，并没有想象中的解脱之感，她只以为是自己一向宽和，从未如此严肃拒绝过他人，于心不忍而已。
一起去教学楼改论文的周雨凝早就发觉不对，行至湖边的长椅边一把将人拉住了。
“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儿啊？”按照道理，俩人的初稿没特别大的问题，这时候应该开心才是。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是不是昨天那个男生？”周雨凝坐了下来。
“嗯，后来他又来我们店里找我了，我…我就和他说不要再来了。”李卓尔也坐到了边上。
对于感情的问题，周雨凝也没有特别多实战经验，但给别人的建议的经验倒是不少。
“不瞒你说，我这人有点颜控，那位帅哥能出席那种场合的会应该算是钻石王老五级别的人，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老躲着人家？”
李卓尔看了看被风吹皱的湖面，从头说了起来：“我们两家父母关系很好，小时候经常在一块，只是后来分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彼此之间都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高三那年他们一家搬了回来，就在我家隔壁，我们自然而然又熟络起来。”
“然后我发现自己慢慢喜欢上他了，就在成人礼的台上和他作了约定，说好高考结束在之前放烟花的地方见面。可是那天，我在夜里站了两个小时，他没来，我就明白了。之后我们家经济出了点问题，搬回了老房子。好巧不巧，我手机被抢了，加上我爸妈因为不堪高利贷团伙的介绍电话，双双换了号码，我们就这样彻底失去联系了。”
周雨凝知道李卓尔家里的事，但从不知道原来故事里面还藏着这么一个人。
“然后的事你就知道了，最近在便利店又重逢。可是，曾经那么优秀的李卓尔都没能够追上的人，为什么现在转身了呢？”
风吹起她的长发，掩住了眼底的情愫。
“卓尔，”周雨凝说，“有时候我真的非常羡慕你的清醒，可现在，又觉得你太清醒了。你们之间说不定有什么误会，或者这个王老五突然开窍了呢，虽然我们都是平凡的人，可总有小小的奇迹会发生呀。”
“没有的，我觉得我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过后，最庆幸的就是我不再相信童话里美好的结局了。这可是现实世界，我必须清醒下去。”
周雨凝看着她的侧脸，隐隐觉得有些颓唐的美：“慢慢你会明白的，什么事情都不要太绝对，时间会给你答案的。”
李卓尔没接话，只是非常平静地盯着湖面。
周雨凝也没坚持，笑着拉起李卓尔的手转了话题：“这么好的日子，我们去食堂好好放松一下吧。”
俩人走过的路边，抽芽的柳条轻轻划过平静的水面，荡起一波波涟漪。
一连几天，启元的办公室都没再见到外卖的身影。方总这些天几乎都在外谈项目，办公室里常常空无一人。
不知是不是工作压人，大家只觉得他憔悴了许多。
钱琥今早去买早饭的时候碰到了久未上早班的李卓尔，后者和她打了个招呼，说是有样东西帮忙交给方总。
她跑了一趟办公室，又没看见人，只得擅自做主放在了茶几上。
推身从门内出来的时候，江沪仪已经堵住了她的去路。
“什么东西啊，看你一天拿来拿去好几回了。”她本想仔细瞧瞧，可门啪嗒一声关上了。
钱琥看了看周围无数八卦的眼神，叹了口气：“楼下便利店的女生托我带给方总的，估计是落在店里了。”
江沪仪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这人一向老实，想来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人，遂让了条道。
“方总对待这个女生态度也太不寻常了，以前觉得林乃和他真是般配，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天造地设。”江沪仪讲话一向心直口快，常常惹得人心中不舒服。
这话一出口，办公室里一大半的人等着林乃的回应。
“我们都是同学，再说你看看人家的长相，进娱乐圈都绰绰有余了，谁不有点爱美之心呢，况且……”林乃顿了顿，“她经历坎坷，很容易激起男生的保护欲。”
区区几句话，让人浮想联翩。
“还真是，”江沪仪撇了撇嘴，“那天她一进来，明明素面朝天的，但那气质真不像是小门小户能出来的姑娘。”
“她家之前是做生意的，后来倒了，所以才跑去打工的，以前在我们学校是有名的又有钱又有颜的校花。”林乃说得极慢，努力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奇怪。
关系终于明朗。
“我想起来了，”江沪仪拿出手机一阵搜索，点开一张图，“我之前就说怎么眼熟，你说出道我突然想到了，我一个朋友做那种网红经纪人，之前就发过这女生的图片。”
林乃假装漫不经心地将视线从计划书上移开，微一扭头看见一张婚纱照，穿着大摆尾白纱笑得灿烂的正是李卓尔。
“我仔细看看。”她拿过手机，趁江沪仪和别人说话间，将照片传到了自己手机上。
后知后觉的人终于恍然大悟：“估计之前是模特，那张脸确实能打。”
说到这，林乃轻描淡写地接了一句：“模特网红什么的似乎很赚钱，就是钱来的也挺辛苦的，听说圈子风气不太好吧。”
“看人吧，”站在一边一直没走的钱琥冒了一句，“有的圈子浑浊也有自持的人；有的圈子看上去清清白白，倒也有不少蛀虫。”
“说的有道理，那女生给我的第一印象就不错，不像是乱七八糟的人，而且我朋友只发过一张她的照片，怕是早就不做了。”江沪仪也附和了一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通通都在帮李卓尔说话，林乃心中气急，又不好发作，只得陪笑脸：“她当然不是那种人啦，我也只是说说我知道的事。”
果然，仗着一张脸就能收买这么多人心，即使褪去满身光环也有这么多拥趸，真是让人觉得讽刺。
自己努力了这么些年，到头来还不如一个便利店小妹，她连面子上的和善都快维持不住了。
方不凡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正碰上这热闹的一幕，迎面碰上的钱琥说了保温盒的事，匆匆走了回去。
大家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气氛中跳脱出来，眼见着当事人回来，胆子大的直接问出了口：“方总是不是和楼下便利店里的妹妹认识啊？”
“嗯，高中同学，”他停下了脚步，“不算很熟。”
说完这一句，他推开了门，随手拉上了对着员工的百叶窗。
自行车后座的女孩，台上说着希望的女孩，偷偷准备零食的女孩，舞台上表白的女孩，那些年占据了他整个青春的女孩，现在都汇成了轻飘飘的一句不太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收看~
☆、第四十二章
方不凡不怎么爱熬夜，可今天出去开会时随手打开的新闻客户端头版那条超级月亮的通知一下子就印在了脑子里。
他本不怎么看手机里这些东西，可路程遥远，不分心做些什么就爱瞎琢磨。一人一狗蹲在阳台上，还没等来超级月亮，倒等来了群里的视频通话。
赵禹乐不知是工作压力过大还是过于没有压力，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爱在群里装装深沉，没人理他就发起视频通话。
通常来说那个时间点方不凡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状态，往往祸害的只有匡泽一个人。但今天不一样，三个摄像头同时打开，大眼瞪小眼。
“我想到了一首诗，”赵禹乐正坐在自家花园的躺椅上，“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