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当她那天才会那么难熬,却不曾想,她从前的十八年,每一天,都如此艰难。
他还是太过仁慈,下手太轻。
早知道,便让他后半辈子都痛不欲生。
他将眼里的狠厉藏了起来,换上了温柔的伪装,把她抱在怀里,轻轻蹭她的头顶,小声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啊,以后我爸就是你爸,他很喜欢你,对你一定很好,别担心。
“那我就有爸爸了,对不对?”
“对,还有哥哥。”
“那我们后天一起去接他吧,我们多买些菜,我还会做很多很多菜,做给他吃,好不好?”
“好。”
第二天他们下班就一起去逛超市采购,也许是临近年关,超市里的人比往常翻了倍。
司青推着购物车,封杏在旁边一个货架一个货架地看,不时问他这个那个都要不要买。
“这个叔叔喜欢吗?”
“买。”
“叔叔吃这个吗?”
“买。”
“叔叔喝红酒还是白酒?”
“都买。”
“叔叔穿多大尺码的拖鞋?”
“买。”
“?”
“43。”
“买蓝色的吧,别的颜色不太好看。”
“买。”
“你是复读机吗?”
“我是ATM机。”
“……”
司青推着车在前面走,封杏突然在他后背胡乱戳了几下。
他转过头看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我输入密码了,你怎么没吐钱?”
封杏一脸认真的表情,仿佛这根本不是开玩笑。
司青愣了一下,继而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她,泫然欲泣的表情,可怜兮兮地说:“都在里面了。”
“哇,真的是ATM机!”封杏惊讶地捂住嘴,随后拍拍他胳膊,“逗你的啦,走吧。”
司青:“……”
皮孩儿。
司铭的航班下午三点到,司青租了辆车,和封杏早早地等在机场外面。
夏安的冬天也很冷,只是不像北方。
北方冬天下雪,天寒地冻,夏安不下雪,只刮风下雨,冻手冻脚。
封杏的左手的手套取了揣在兜里,手被司青握着,放在他的衣服兜里。
他们没怎么聊天,专心地盯着出站口,害怕会错过司铭出来。
司铭一米八三的身高,穿着长款大衣,踩着一双锃亮的皮鞋,拖着一个银色的小行李箱,走路时双眼目视前方,背挺得很直,仿佛带着风。
他的大衣衣摆随着他走路的动作轻轻摆动起来,划出微微的弧度。
封杏并不认识他,但却一眼就被他的气质所吸引。
接着就听司青叫了一声:“爸,这里!”
她便有些惊讶。
那人看起来不过三十五左右,居然是他爸?
她又想起来封庭的样子:明明不过也才四十,却因为懒惰猥琐,看起来有五十几,气质是丁点儿也没有。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可以有这么大。
司铭听见司青喊,目光转过来,随即那张平静的脸上便露出一丝微笑,然后转了方向,向他们靠近。
也许是因为工作的原因,他的步伐又快又大,很快就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长白了些。”
司铭对司青做出了简单的点评,随后看向封杏,微微点头,笑意深深,比刚刚封杏看到的第一眼不知道要温柔慈爱多少倍。
封杏把手从司青手里退出来,尽量大方淡定地向他问好:“叔叔好,欢迎来到夏安。”
“你就是封杏吧?”
司铭的声音听起来成熟温柔,眼神也没有带着审视的意味,只看着她的脸,却不会让她感到压迫。
封杏便让自己尽量笑得甜一点,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乖巧地说:“是的叔叔。”
“嗯。”司铭点点头,“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像我一直想要却没有的女儿。”
封杏不知该如何作答,于是只看着他乖巧而又羞涩地笑。
司青打断俩人:“快上车快上车,冷死了。”
“对,女孩子怕冷,我们快走吧。”司铭拍拍司青,“拉箱子。”
“好嘞!爸你知不知道我们昨天买了好多菜,你饿不饿?快我们回家,待会儿你先去洗个澡,她给你买了新的洗漱用品,一整套。完事儿呢你就坐客厅看会儿电视,我跟她去给您做晚饭。我跟你说我现在可不得了了,都能下厨房了……”
司青一手拉行李箱一手拉封杏,滔滔不绝地讲话,一半求表扬一半给封杏挣印象分。
司铭就十分配合地不时说个“是吗?”“这么棒?”“太好了我喜欢”,气氛倒也十分融洽。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三更
☆、四十九颗青杏
阮青手里拿着汤勺,静静地看着厨房窗外发呆。
窗外院子里有一群小孩子在玩过家家,嬉笑打闹,十分有趣。
这是夏安市老城区的一处旧房子,这一片的建筑都修筑于80年代前后,到如今已有些年头。
近些年科技日益发达,城市更新速度也是日渐加快,夏安市已经比以前不知道发达了多少倍,面目早就全然一新,唯独这片老城区,还保留着从前的样子。
这处房子原本是她外公的,他膝下无子,只有她妈妈一个女儿,所以后来这处房子就过户到了她的名下。
她妈妈在那个年代,不顾家人反对,嫁到临省,后来生下她,念及远在夏安的父母孤苦无依,于是把她从小就寄养在她外公家,让她陪着外公外婆。
她外公往上家里也算是殷实富贵人家,受过良好的教育,于是培养她也是十分尽心。
她从小学画画书法钢琴,到后来钢琴造化也是颇深。
后来她去读大学,认识了司铭,那个经济学院的才子,与他一见钟情。
她这辈子性格温软,但是喜欢的东西向来会去主动追求,不会觉得害羞,因此她喜欢司铭,便对他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她人长得好看,弹得一手好钢琴,写得一手好字,闲来无事画些简单的画也是特别好看,加上性格好,人又善良,没追多久,司铭就答应了。
进行了一段热恋,大学毕业就结了婚,生下了司青。
本来一切都应该是十分美好的,可她万万没想到,她会患上产后抑郁症。
一开始并不严重,她只是会时不时地感觉到不开心,时不时就会有些莫名其毛的失落感。
那时候她一个人留在家里照顾司青,司铭的事业正在起步,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回家总是会很晚,而且时常带着一身酒气。
她每天洗衣做饭扫地,照顾刚出生的司青,身心俱疲,心里司铭在外面有人的想法就总是会不断冒上来。
但她相信他的人品,也相信他不会做那样的事,可是总是控制不住怀疑,于是每一天都在怀疑和否定中度过。
司铭太忙,对她和司青的关心也就没有十分细致,她总是在每一个他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里感到失望,却又体贴他为了家庭奔波劳累,什么也不说。
她从南方远嫁到北方,身边没有朋友可以倾诉,有的只是一群会说闲话的大妈大姐,于是所有的苦闷都被她悄悄藏在心里。
苦闷得不到纾解,长期积压在心里,她的神经开始变得越来越脆弱。
她夜里入睡,总是很久都没有睡意,躺在床上几个小时都睡不着,早上天还没亮,她就醒了。
她总是感觉到焦虑,感觉到失落,感觉到不开心,却谁也不敢说。
每一个黑夜都是痛苦而煎熬的,只有每一个黎明的到来才让她觉得生活有一线生机。
她悄悄去看了医生,医生说她患有产后抑郁,让她多和家人沟通交流,多出去走走,保持好的睡眠和运动,尽量想开一些,也给她开了药。
她回到家里,把药藏起来,一直到他们离婚,司铭都没发现。
她那时候可谓是绝望而又疯狂,每一个司铭晚回家的夜晚,她都想从楼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她好想对他说,我好痛苦啊,我感觉自己要活不下去了。
可她舍不得。
她好爱他啊,不想让他知道自己难过,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不信任他,不想让他知道她怀疑他出轨。
更有些疯狂的是,她有些时候,控制不住乱想,想他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会找借口和她离婚,然后那个女人嫁进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虐待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