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和这小公子是见过的。
闻雪朝回到闻府时,已有宫中派来的太监在内院等候。太监称听从皇后娘娘的吩咐,为闻雪朝送来了宫中珍藏的生肌圣药。闻雪朝谢了恩,便欣然收下了。
“公子,这药稀贵,小的要把它放在何处?”闻澜接过闻雪朝丢来的玉瓶子,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问。
“留着干嘛,丢池里喂鱼。”闻雪朝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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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二十六年,朝中又起波澜。皇后称皇太子赵启邈马上就要成年,已到了考虑婚娶的年纪,遂提议靖阳帝为太子挑选太子妃。靖阳帝允了,令皇后携同礼部着手此事。
广阳不少世家望族家中都有适龄的女子,容貌出众的大家闺秀更是不少。太子妃可是太子的正室,今后有很大几率是要做中宫之主的。朝中权贵皆有些蠢蠢欲动起来,诰命夫人们也开始频繁带着自家闺女去宫中走动。
宫中最终敲定的太子妃是延东将军祝梁的幼女祝容。
这一人选令许多人大吃一惊,尤其是广阳都的街坊百姓们。随着这一消息传遍整个京城,酒馆茶肆里纷纷挤满了人,客人们都想听听说书先生如何继续编排原来的话本。
“上回说到,这祝小娘对闻府公子心醉神迷,未料到闻公子只是百花丛中过,祝小娘没过多久便被他始乱终弃。从那以后,祝小娘便闭门不出,险些削发为尼。祝将军曾忧虑祝小娘被染指后再难嫁出,未料到如今——”
众人见说书人又吊胃口,纷纷往他囊里扔铜板,示意他继续说。
今日恐怕是最后一次在京城听这《祝娘夜闻生相思》的话本。今后祝小娘成了殿上凰,民间便再也议论不得了。
“未料到如今祝小娘便是咋们大芙今后的堂堂太子妃,闻公子若早知今日,必悔不当初啊!真可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提起闻府公子与太子千岁的个中纠缠,那便又是另外一段秘闻了……”
阿申听着正起劲,后脑勺便挨了个功力深厚的一指弹。他“哎哟”一声转过身,只见自家主子黑着个脸,起身就欲离开。
殿下不是自己接过酒楼门口发的话本,便走进来听说书的吗,怎又突然急着要走?阿申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捂着脑袋匆匆跟上。
“广阳乃天家之地,市井传闻竟如此低俗荒谬。”阿申听自家主子说道。
“属下也觉得有些荒谬,”阿申忙跟上,“况且闻公子如此飘然出尘,定不会如那老者所说,行那始乱终弃招蜂引蝶之事……”
见殿下的脸色愈发黑了,阿申连忙三缄其口。
话本里的另一位主人公,此刻正站在中宫大发雷霆,差点失手砸了大殿里的玉雕。闻皇后端坐在鸾椅上首,冷眼看着儿子撒泼。
“母后可知,那祝容是京城有名的泼妇,整日舞枪弄棒,广阳无人敢娶。”赵启邈咬牙道,“况且她身子已非完璧,当年那件事,闹得整个广阳无人不知。”
闻皇后一言未发,等着太子继续说。
“更何况,母后早知这祝容心有所属,”赵启邈顿了顿,脸上神情有些痛苦,“……雪朝从小与儿臣一同长大,是儿臣表弟,更是儿臣挚友,恕儿臣不能夺人所爱。”
闻皇后又候了许久,淡淡道:“说完了?”
赵启邈呼吸仍有些急促,却没有再开口。
“若你数日前未做出绞杀宫女之事,此事尚可再缓上一缓。”闻皇后说。
“如今陛下已年老智昏,心性燥烈,若知晓你滥杀无辜之事,必然暴怒,你该当如何?”
“镇北军如今已近乎泾阳家兵,泾阳诏五子回宫,若今后五子手握兵权,威胁大统之位,你该当如何?”
“闻玓出身高贵,在你面前没规没矩,他若不知君臣有别,来人权高震主,你该当如何?”
“你娶祝容,母后有三思。府中纳妃,若你今后再惹风流之事,有正室掌院,便脏不了你的手。祝容生父乃延东将军祝梁,祝梁把守东南,手握数十万大军,将来若需与镇北一博,尚有余力。旁人娶祝容,玓儿或许能撒泼耍赖一番,你娶祝容,便是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如此说来,此事已是势在必行。”
闻皇后温柔地看向面前的储君,自己区区一介宫中妇人,倾尽一切不过是为儿子铺路,如今他已长大,不知能否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了。
太子沉默了下来,他看着殿上的母后,看玉阶上刻着九龙的丹墀。
“儿臣谨遵母后安排。”
半晌过后,他向闻皇后俯首行礼。
第8章 忆帝京【七】
永平二十七年元月初七,皇太子纳妃,行东驾亲迎,由东长安门行。
宫中依仗至祝府门外,太子入府迎太子妃升轿。太子妃祝容一身杏黄朝服,面覆红金盖头,由太子迎出中堂。数千羽林卫肃立在皇城的大街小巷,护送皇太子乘舆。入丽正门后,行盥馈及谒庙等礼,并朝见帝后。
礼部上下花数月筹备太子纳妃仪,卤簿彩舆及大乐等一应俱全。朝见完帝后,仪式便算告一段落,朝臣们纷纷回府,打点次日太子府贺宴的贺礼。
赵凤辞身为皇五子,自然在太子府贺宴的受邀宾客之列。他并不精通宫中送礼之道,泾阳昭仪便让阿申备下塞外小国赠予镇北府的夜明珠,带去作恭贺之用。次日正午,诸位皇子的车舆浩浩荡荡地自宫门而出,朝太子府驶去。
刚跟着小厮入府,赵凤辞便发觉自己有些孑然一身的意思。皇子们与在座宾客或多或少都有些私交,不少朝臣都是皇子们的母家至亲。官员朝臣纷纷寻了熟人相谈,席间气氛渐渐活络了起来。
赵凤辞则是随意寻了个角落的位置便坐了下来。周围人见这年轻人面生,又身着一袭看不出身份的素色黑衣,遂不敢擅自上前攀谈,只是时不时打量他一番。
过了片刻,有位自称姓柳的礼部侍郎朝赵凤辞走来:“五殿下,上首已为殿下设了专席,容微臣带殿下过去。”
诸人听到柳侍郎对这面生年轻人的称呼,皆有些大惊失色,纷纷起身朝赵凤辞行礼。赵凤辞默不作声,随柳侍郎在宴厅上首坐下了。
这位从未公开露面的五皇子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直到闻相公子姗姗来迟。
闻雪朝依旧是全广阳最玉树临风的纨绔。今日太子贺宴,他身着绛紫色缎袍为服,皂衫为披,仪态悠闲地走进了宴厅。厅内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全移到他的身上。
赵凤辞微微蹙眉。
他心中隐有所觉,恐怕吸引众人注意力的,并不是闻雪朝这副上好的姿容。
果不其然,片刻的寂静后,宾客们纷纷开始低声议论起来,众人时不时看闻雪朝一眼,眼神中混杂着冷嘲及同情。
闻雪朝无视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他环视一圈四周,甩甩衣袖,大摇大摆地坐在了赵凤辞的正对面。
“五殿下,别来无恙。”赵凤辞见闻雪朝对自己比口型。
“别来无恙”此话倒是不假。赵启邈成年后,皇帝便派太子太傅亲授其储君之道,闻雪朝随同太子一起搬去太子府上课。两人自在锦浪亭中偶遇,已是数月未见。
赵凤辞轻轻用银勺敲了敲案上的宫灯,示意自己听到了。
闻雪朝见五殿下应了自己,嘴角微微向上勾起。
赵凤辞片刻失神。
这闻雪朝长得确实顶好看,若换成是女子,用“倾城”二字形容也不为过。他如今方才十六岁,不知来日若及弱冠之年,又将是何等姿容。
方才闻雪朝望向自己时,忽觉雁荡关已在千里之外了。
赵凤辞摇了摇头,顿觉自己是被这大宴的灯红酒绿迷了眼。从前战场上马革裹尸,他从未想到过这些。
赵启邈样貌虽不及自己的表弟,但仍遗传了一副皇后的好皮相。他身着一袭杏黄色礼服,脸上神情依旧冷峻。
与他并行而至的女子便是大芙新晋的太子妃,延东将军的嫡幼女祝容了。
太子妃礼服的制式与太子相似,皆为镶银纹杏黄色长袍,只是戴了许多厚重的配饰。宾客们见太子及太子妃驾到,纷纷起身行礼。
赵启邈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入座。他轻轻牵过太子妃的手,引她在自己身旁落座。太子妃向夫君优雅地福了福身,便缓缓坐下了。两人举止虽未见得有多亲密,但还算得上相敬如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