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雪朝看得出,这些镇北府的士兵们与赵凤辞默契十足,显然已有过多次的配合。只要赵凤辞一个眼神,他们便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是天生适合带兵打仗的人。
两道冰冷与炽热的视线交织在一起,向自己所在的方向投了过来。赵凤辞抬起头,看到闻雪朝与太子正从不远处盯着自己看。
他看到闻雪朝骑在马背上,红衣白马,窄袖短靴,倒是十分俊俏灵动。这两年间闻雪朝身上的孩子气也褪去了不少,这身打扮倒是又将那久违的幼稚带回了些许。
赵启邈来意不善,赵凤辞本不欲多做理会。但见闻雪朝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赵凤辞不禁有些拘谨起来。他终是没忍住,微微扬起了眉稍,朝闻雪朝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
闻雪朝见赵凤辞神采飞扬,差点失笑出声。一旁的太子却面露愠色。
他以为赵凤辞当着众人面在挑衅自己,那挑眉的架势像是在暗自同自己下战书。
赵启邈丢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怒气冲冲地策马离了原地。
闻雪朝见太子转身就走,一时有些莫名其妙,只能驭起冰饕匆匆跟上。
临走前,闻雪朝转过身瞪了赵凤辞一眼。惹怒了皇太子,看你今后有没有好果子吃。没料到赵凤辞嘴角勾起了淡淡的弧度,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自泾阳昭仪离世后,他已经很久没这样笑过了。
第17章 忆帝京【十六】
御驾出宫,百臣随行。
三千羽林护送帝君抵达西郊,一路旌旗猎猎,号角声响遏行云。今日要参与角逐的皇子与世家子们早已候在此处,见车架近了,纷纷跪在地上三呼万岁。
靖阳帝见大芙俊杰皆聚于场中,以太子为首的少年郎们意气风发,一时间兴致颇高。他吩咐随行公公赐下御酒,待众人饮下,秋猎便正式拉开帷幕。
“如今这些小辈也长大了,不输你我当年啊。”靖阳帝对帝座下首的泾阳霖感慨。
“陛下说的是,”泾阳霖接过公公奉上的宫中佳酿,仰首一饮而尽,“臣上一回见太子殿下时,殿下还在年幼。如今殿下已初露峥嵘,乃我大芙幸事。”
“不知今年秋猎,爱卿觉得谁能拔得头筹?”
“臣不敢妄自揣测。不过太子殿下的坐骑是匹百年一遇的汗血宝马,恐怕他人难以匹及。”泾阳霖沉吟了一番,又开口补充:“不过殿下身旁那位公子身骑蒙古白马,蒙古马脚程极快,尚有余力与太子殿下搏上一搏。”
靖阳帝对泾阳霖之言不置可否:“坐骑乃外力,谁能拔得头筹,还需看真本事。凤辞练兵如神一事,朕早有耳闻。今日还等着他给太子立个下马威呢。”
泾阳霖哪能听不出帝王的言外之意,赵凤辞身负武学,自然可以在这猎场中大展身手。但若是压了太子一头,便是拂了储君的面子,还需适可而止。
泾阳霖垂首道:“五殿下于骑射只是略懂皮毛,技艺不精。太子殿下自然无需担忧。”
靖阳帝意味深长地看了泾阳霖一眼,见将军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不再多言,只是招手唤了大太监上前,悠然说道:“可以开始了。”
围场中央四周十二座大鼓齐鸣,鼓声震震作响。羽林卫拉开了树林前用作阻隔的红绸。琥珀撒开蹄子,载着太子率先朝林中冲去,闻雪朝骑着冰饕紧跟其后。其余皇子与世家子们跟在太子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奔入了西郊苑林,朝不同的方向四散开来。
有并驱争先想拔头筹之人,便有置身事外事不关己者。闻雪朝远远瞧见赵焱晟将马拴在一棵百年老树上,在一旁随便找了个大石头便坐下了。他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掏出了本书,扣在脑门上开始小憩。
赵启邈也看到了赵焱晟的举动。他一惯看不起这位碌碌无为胸无大志的皇弟,有些鄙夷地对闻雪朝说:“老四还是这般百无一用。”
闻雪朝笑道:“管他作甚,咱们先去哪里?”
“树林外围良兽稀少,我们往林子深处走走,说不定能射杀几头猛兽。”赵启邈抓起琥珀的缰绳,便欲朝林子深处走去。
闻雪朝听从太子的话,正欲调转马头,却听到赵启邈低头吩咐随行的侍卫:“你们四处勘查,如有赵凤辞的踪迹,即刻来报。”
“是!”随行侍卫四散开来。
闻雪朝在入林前曾留意找过赵凤辞的踪影,但当时人多嘈杂,赵凤辞一身黑衣,顷刻间便被淹没在了人山人海之中。待自己入林后再寻,却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了。
“表兄为何独独要寻五殿下?”闻雪朝不着痕迹地问。
“他既好骑射,又熟悉山林走势,今日便定会去林中猛兽最密集之地。我若找到了他的踪迹,此趟收获一定不少。”赵启邈成竹在胸。
树林深处人烟罕至,看起来便危机重重。闻雪朝本欲劝赵启邈止步,但见他心意已决,只能催促冰饕跟上琥珀,免得和赵启邈中途走散。
他倒是丝毫不担心赵凤辞,这人什么刀山火海没蹚过,还怕这区区皇家猎场不成。
越向树林深处骑行,林木越茂密,绿意也更盎然。活物走动的痕迹越来越明显,林鸟在参天古木中鸣叫穿梭,野兔躲在灌木丛中向外张望。闻雪朝与赵启邈沿途射下了许多猎物,不过都是些个头小的动物,还未遇到体积庞大的兽类。
赵启邈渐渐有些沉不住气。往年皇家秋猎,拔得头筹者大多都曾为父皇献上虎狼等巨物。自己身为大芙皇太子,若是连一只大型猎物都抓不住,父皇恐怕会大失所望。
况且今年与往年不同,还多了个半路杀出的五皇子,他若是满载而归,岂不是让自己颜面扫地。
赵启邈一行人在林中骑马兜了几圈,便有一名先前派出去的侍卫骑马折返,跪地向赵启邈禀报:“太子殿下,属下发现了五殿下的踪迹,他正在朝东两里开外蹲守一只金雕。”
金雕是北地难得一见的猛禽。翼长七尺,以兽类为食,擅捕杀狼群,性子凶猛无比。赵启邈听侍卫说完,一时大喜:“快快带路,定要赶在老五之前将它射下。”
金雕纵纹赤红,若是制成标本献于父皇,定是件精美绝伦的好物。
闻雪朝见太子喜出望外,难得插上一句:“这大雕是五皇子先发现的,表兄不怕他与你起争执?”
“太子妃一事,我还未找他算账。”赵启邈冷笑,“鹿死谁手,各凭本事,走。”
一行人牵着马,悄无声息地绕过树荫,朝东边走了不到两里,果然看到赵凤辞带着个小厮站在不远处。
小厮手里拿着些吃食,蹲在地上,像是在引诱猎物。众人抬头一望,果然看到层叠的枝桠间立着一只黑褐色的巨鸟。巨鸟正在低着头打量着树下的人影,却迟迟没有发出动静。赵凤辞骑马藏匿在一堆丛木之中,右手开弓,弦上的箭矢正对着金雕站立的方向。只待金雕一动,露出破绽,便将它射于马下。
一人一鸟僵持了许久,却都稳如磐石,八风不动。
“拿弓箭来。”赵启邈低声说。
身边的侍卫连忙将太子的弓箭奉上,其余人等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唯恐坏了殿下的大事。
赵启邈将手中弓箭拉满,也抬弓对上了金雕站立的方向。
众人屏息凝神地看着赵启邈手上的动作。片刻后,见赵启邈悠悠移开了利箭的方向。
闻雪朝背上刹那间冒出了冷汗。
太子手中的弓箭,牢牢对准了赵凤辞的眉心。
闻雪朝难以置信地看向赵启邈,只见太子面上闪过一丝快意。
“殿下,切忌意气用事。”闻雪朝凝声。
拿弓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赵启邈依旧未放下手中的弓。
“若是我射出此箭,夺了老五性命,你说祝容从此以后会不会死心?”赵启邈偏过头,轻声笑着说。
闻雪朝咬牙:“若五殿下死在你箭下,你便是弑兄之人,大芙容不下这样的储君。”
赵启邈突然有些新奇,这还是表弟头一回用此等语气同自己说话,想必这人真怕自己弑兄,已经急坏了。
太子哈哈一笑,手中箭离弦而出:“那便留他一命。”
“赵启邈!”
赵凤辞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怒吼,当即便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他微微侧身,便听到“嗖”的一声,一根利箭钉在了头顶的树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