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中,抽得六六,立龙门。
刘若男,抽得四七,点神烛。
于英,抽得七八,送祟筝。
简明庶,抽得八三,鸣六律。
刘前,抽得六三,燃祭锅。
最奇怪就是朱大姐,她抽了三四,素秋却一语未发,没有提具体仪式。
简明庶佯做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长乐抽的签,筷子末端全无数字。他小小地松了口气,看来主神没注意到这个小朋友悄悄溜了进来。
简明庶将这些数组在心中不住思索,看起来似乎毫无联系。如果按照两位数来读,这些数字有双有单。如果拆分为两个单数,这些数字最小为三最大为七,没有一个大于八。
这些数字有什么寓意?
简明庶尝试着往梅花易数和九曜命数上对,但都有些说不通。
“妈的!什么破玩意儿。”刘中看着手中的筷子,骂了一句。
朱大姐梗着脖子环视了一圈:“没给我分任务,是不是我就待着就行?”
简明庶抬眼看了看朱大姐,发现她坐着的位置和白面大姐换了——所有人中,现在是她距离木门最近,最方便在危险时机关上木门。
“没任务,你多少帮点忙!”刘中对朱大姐嚷嚷道。
“呵。不去。”朱大姐翻了个白眼,右手支住脖子,“没我的事儿,我上赶着去送死啊。”
刘中冷笑一声,低声骂道:“自私自利。”
朱大姐立即瞪眼叉腰:“你说谁呢!”
“谁急说的就是谁。”
两个人都蹭蹭站了起来,嘴里骂着,手上也开始闲不住地推搡。刘若男一脸焦急,劝劝这个又拉拉那个,然而丝毫不起效果。
“都闭嘴!”
简明庶抱着手臂靠坐着,油灯将他一半的轮廓拉进深邃的影里。
茧世界里很多事情,他的确看不过眼。但看得多了,实在是懒得一个一个说教。
没那闲心,更没那兴趣。
他停了会儿,没多言语,阴郁的气压有如黑云,低低地压在众人头上。
氛围压抑得无人敢再造次。
木屋里的人头一次发现,这个外表看起来清雅温和的年轻人,还有如此之强的压迫力。
什么看起来像温室里的花朵,不存在的。
温室里的毒玫瑰,才算差不多。
第5章 照邪镜
简明庶发话,刘中憋着气,但也不再多说。朱大姐刻薄地翻了他一眼,重重地坐回凳子上。
两个人消停以后,简明庶仍在思索每个人抽到的奇怪数字。
他将各人的二位数字和职责尽数记住,信手将筷子掷进了筷子篓里。
“明日立龙门。”素秋说。
简明庶顺着问:“素秋,你们立龙门,是怎么立?”
“右边山林里砍树,搬到祭坛前立住,一共立三道龙门。”
“是竖着立还是斜着搭成三角?”简明庶在桌上比着不同的立法,和她确认着细节。
“竖着立。”素秋说。
“我们那儿也有这个做法。”对面的刘中忽然插言进来,“盖房子之前,砍了树扛到地基前立住,站得稳就是‘胜立’,这房子就能盖的平安。”
听他介绍,简明庶随口问道:“你进来之前,是做这个的?”
刘中憨厚一笑:“那是以前,最近好久没接到活了。”
素秋将各人的筷子尽数收好放回厨房,转身就上楼了。
简明庶见着她黑底花草彩纹的鞋子一转,消失在木梯的最后一级,这才对众人说:“明天去看祭礼。现在去休息吧。晚上不要乱跑。”
简明庶下令休息后,将口袋中的石敢当摸了出来,抵在木门上。
“有这个,估计能睡个安稳觉。”
刘中一直盯着他放石敢当的动作,甚至简明庶放完石敢当重新坐下,他还瞅着那块忽然变大支着木门的青石头。
刘若男不好意思明说,但她还是往简明庶这边靠了靠,隔了一小段距离伏在桌上打算休息。
长乐见她靠过来,顺势往简明庶身边挤了挤。
简明庶用眼神扎了他一下。
长乐挑了挑眉,毫不在意,反而用口型对他说“入戏点”。
简明庶心里的白眼瞬间飞了满天。
对面白面大姐依旧直直坐着,闹得朱大姐浑身都不舒服,简明庶这排就剩下白无常旁边还有空。她比较了一下,还是留在白面大姐身边——起码她是个人,虽然诡异点。
待众人都睡下后,自称长乐的人悄悄摸了过来。
简明庶瞥了他一眼:“天王盖地虎。”
长乐答道:“明庶不靠谱。”
白无常:“……这什么鬼暗号。”
简明庶压低声音问:“妖骨摸得怎么样?”
长乐摇了摇头:“那族长修为太高,没摸出来什么。”
简明庶沉默了片刻。
“下次这种情况,还是等我来。”简明庶简单交代。
长乐开心地朝他挤了挤眼睛。他的这位院长大人,平时看着诸多事情都漫不经心、满不在乎,唯独“护犊子”这点,快刻在他骨子里了。
白无常这才恍然大悟:“抱大腿……还真是在摸妖骨啊。”
长乐鄙夷地看了白无常一眼:“那不然呢,看族长那样,我牺牲多大呀。”
简明庶又问:“之后呢?我进来之前,有没有什么别的信息?”
“我进来了就被抓了。接着莫名其妙的雪崩了。我朝着山上没命的逃,到了木屋,也就比你早来一点儿,来了之后,他们都没怎么说话,实在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简明庶眉头紧锁,双手插兜:“没事。这才第一夜。先睡吧。”
他看着掌心的四道血痕——刘若男、刘中、刘前、于英、朱大姐、白面大姐,这世界的挑战者,多得诡异。
从今晚的情况来看,引发警报的“闯入者”要么混入在挑战者之中,要么就是今晚遇到的几个比较特殊的人。
比如被收入笔中的族长。
或者方才处理血婴的黑口罩男人。
长乐和白无常都伏在桌上入睡了,简明庶靠着墙壁,还在思索着戴着黑口罩的人。
那人究竟是谁、又是如何进入封闭的茧世界、又恰巧在那个时间点出现?
他伴着漫天幽莹流火,踏火而来、破火而出的画面,像是色彩浓郁的狂想油画。
不仅如此,虽然他满脸的疏离克制,简明庶心中莫名生出了些亲切感觉,就好像两个人认识了很多很多年一般。
这感觉可真是奇怪。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他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
模糊之间,他似乎听到了些响动,像是轻微的低语声音,夹杂着些钝钝的剪着什么的声音。不知是剪刀不好用还是剪的东西柔韧,这声音总是僵持很久才随着一声清脆之响中止,不多时又开始新一轮的钝声、直至下一声清脆之响。
简明庶轻轻睁开了眼。
桌上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熄了。雪夜大亮,透过朦胧的窗户纸将室内覆上一层冰凉月光。木桌上一溜伏着刘中、刘前和于英。
白面大姐依旧僵僵地坐着,目不转睛。简明庶甚至怀疑,这位大姐就这么坐了一夜。
这响动来自于吊锅旁。
朱大姐背对着简明庶蹲在地上,全身微微颤动,口中嘀嘀咕咕不知念着些什么。随着剪子的声响,一颗一颗的黑颗粒落在地上,木桌的阴影挡了这些颗粒的轮廓,全然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颗粒。
素秋站在朱大姐面前,垂着眼帘盯着朱大姐的动作,肃穆地像根石柱。
简明庶不动声色地摸了照邪镜[1]。圆铜镜在他手中熟稔地转了一圈,立在一个巧妙的角度对着二人。
朱大姐蹲着的黑影上虚虚地映出些红色的轮廓,多半肺腑已浸成墨色。元神也丧了生气。
这面铜镜是简明庶根据平都道门的照妖镜改的,按时下流行的说法叫“独家定制”。寻常的照妖镜只可照邪祟,简明庶取“邪入五脏六腑、魔染元神灵气”之原理,左右添了些机巧,改做上可照妖魔下可鉴邪念、人妖魔鬼俱可使用的铜镜。
朱大姐五脏六腑已然浸了墨色,正是邪念入髓的原因。不知这朱大姐生平是做了什么恶事,良心泯灭的就剩下一丝了。
简明庶将铜镜绕着食指转了一圈。铜镜均匀地绕了几周,胡旋停在一个角度,恰巧映着素秋的面目。
简明庶下意识瞥了一眼铜镜中的素秋——她在镜中居然什么都没倒映出来。铜镜之中,朱大姐的对面根本没站着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