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近在咫尺,想法却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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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几日,谢绾绾哪里都没有去过,她把自己关在寝屋里,谁也不肯见。她每日都祈祷着皇上可以改变心意,收回成命,可她的祈望最终还是在宣布指婚时全然破碎。
宣指的那一日碧空万里,宗人府主管大臣在晏擎门东阶前郑重地摊开圣旨:“今以大将军都督谢氏之女谢绾绾作配与七皇子晏祁为正室王妃,钦此。”
谢渊承旨,在晏擎门三跪九叩谢恩。这圣旨一宣,所有事都尘埃落定,再也容不得一丝改变。
谢绾绾终是又一次嫁给了晏祁,她这一世从醒来便一直努力改变的行为在命运面前如同儿戏。她不闹了,不再在庭院里舞剑,也不再对着木桩摔鞭,出奇安静,可看着却让人分外心酸。
掌管婚娶的摈者拿着谢绾绾和晏祁的生辰八字,卜了吉日,这一消息也终得让晏城的百姓知道。七皇子曾两度登将军府见将军女儿,现如今可算是要抱得美人归,可谓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百姓们对皇家的婚礼总是期待万分的,毕竟就算是皇家,也只有在娶妻时才会有盛大的排阵。这次听闻是纳采的吉日,很多人都为此上了街,聚在内务府官员必经之路周围,想看看难得一见的皇家排场。
内务府官员筹备好一切聘礼后,从宫中出发,官员身后跟随着数十人的队伍,每人都手持聘礼,这些聘礼中除常人婚嫁纳采时必需的三十种吉祥物什之外,他们还带着体现身份的金银、首饰、貂皮制成的成衣及褥被等难得之物;牵着血统纯正、体态极优的宝马,聘礼的规格奢华非常。
一路上风光无限,不仅百姓,有些官员家的闺女也在府前看了阵势,看着走远的队伍好生羡慕。不愧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这娶妃的规格,真真让她们羡煞了眼。
终抵达将军府,官员在府前下马,踏入府中,谢渊早已在主阁等候。官员将绑在雁脚的聘书取出,郑重摊开,将聘书上的文字,字正腔圆地念了出来。何时为完婚佳期,聘礼中均有甚,全都一五一十地写在聘书里。
谢渊跪地待迎,恭敬地接过聘书,叩拜谢恩。
纳采终是在皇家的操持下完毕,可谢府却一刻也不得闲着,全府上下还要在规定的时日内准备好回礼。夫人去的早,这准备嫁妆的事可把谢渊为难坏了,不得不将大小事务交由管家的妇人来操办。
“囡囡,你可怨爹爹?”
谢绾绾已经许久未出过寝屋,谢渊忙完了纳采终是腾出时间来看她。进屋后见谢绾绾人瘦了一圈,谢渊红了眼眶。
谢绾绾仍是乖巧,她亲自为谢渊斟茶,然后摇了摇头:“自然是不怨的,爹爹近日为女儿成亲的事一直操劳,是绾绾心中有愧。”
先前和谢绾绾谈起晏祁的时候,谢绾绾有说过对其无感,谢渊是记在心上的,这次却又偏偏还是将爱女嫁给了晏祁,他心里对女儿愧疚万分。虽然七皇子是最优的人选,可若女儿不喜欢,他又怎会欣慰。
“囡囡如今对七皇子仍无任何心思吗?”
“绾绾不敢有。”
谢渊对谢绾绾说的话很是诧异:“为何是不敢?”
“不知说出来爹爹是否会信……”谢绾绾坐到谢渊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脑袋搭在肩膀,好似撒娇求安慰一般,“女儿曾一直噩梦缠身,爹爹可还记得?”
谢渊伸手在谢绾绾后背轻柔拍打着:“怎会忘却,倒是囡囡你,为你请大夫调理身体,可你却因讨厌汤药的苦涩而任性断了药。”
“多次缠着女儿的梦魇中,女儿就是嫁于的七皇子。”谢绾绾将前世拟做梦魇,心想或许这样,爹爹会较易相信,“女儿梦到嫁于七皇子后,害死了爹爹,害了谢府的上上下下,害了您的将士,害了所有人。”
谢绾绾感受到谢渊拍抚她后背的动作顿住了,她知道谢渊这是听了进去,于是又继续说着:“所以女儿怕得紧,才会在抢旗战前夕想要临阵脱逃,才会驳七皇子的面,退回了他的赠礼,才会费尽心思、想方设法地躲着,可是女儿最后却还是做了无用功。”
“囡囡原来是被梦吓到了。”谢渊恢复了手上的动作,“傻丫头,梦虽有预示之力,但也不可全信。”
“爹爹,您不晓得这梦是真实的。”
真实得不能再真实,是她活生生经历的前世啊,那曾以为会是幸福美满的一生,其实满路泥泞,狼狈不堪。
谢绾绾感受到谢渊在叹气,沉默了良久才听到他开口:“囡囡无需在意,爹爹定不会让你梦到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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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嫁妆筹备完毕,离成亲的日子是越来越近,谢绾绾被限制再也不能独自任何男性,这意味着她连严御风都无法去见了。不仅如此,宫里还派来了礼仪嬷嬷,亲自教导她成亲当日的规矩,谢绾绾自然对所有礼仪都熟记于心,前世她可是被嬷嬷们训得哭过好几次。
嬷嬷们见她乖巧,自然没有为难她,可其他繁琐的流程仍让她心身疲惫。
没几日,成亲礼服也终于制成,红锦金绣,华丽的让人挪不开眼。谢绾绾试上婚服,合身舒适,所有准备均已妥当,只差晏祁前来迎娶。
大婚前日,筹备好的嫁妆全数被送至七皇子府。七皇子府早已布置妥善,张灯结彩,红喜字贴满府邸,喜庆极了。
迎娶之日,晏祁身着爵弁服、饰以下缘为黑色的浅绛色裙,早早就入了宫,依次给皇太后、皇上及皇后请安叩拜,出宫迎亲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乘坐墨色马车驶于中间,车后仍有两辆马车随行。身着玄端服的随从、役手有六人均手持红灯烛,在马车前照着亮,剩余人则在车后跟随。
晏祁在刚刚给父皇母后请安时都不曾心慌,现在坐在马车中却难得地不安起来,他已许久未见过谢绾绾,不知她气消了没有,不知她此刻心情如何。晏祁庆幸自己现在是在马车之中,没有人看得到自己这丢人的一幕。
在晏祁虽队伍前来迎娶之前,内务府大臣早已率护军及随从来至将军府奉迎,过会儿载谢绾绾的马车已安然停在府外。
随着百姓们祝贺的欢呼,迎亲队伍终是到了将军府,车队停在内务府大臣带来的队伍之后,迎亲的车队停在其之后,晏祁在车中深深呼吸之后下了车。谢渊早已在府前等候,见晏祁上前,便面朝西方向晏祁礼拜,随后晏祁执雁跟在谢渊身后踏入府中。
通过主阁,走到绾铃阁,晏祁推开谢绾绾寝屋的门,终于见到谢绾绾身着凤冠霞帔,坐在木椅之上。谢绾绾有红帕盖着头,晏祁看不到她的表情,于是迟迟没敢踏入屋中,直到嬷嬷在他耳侧叮嘱,晏祁才步入屋中。
他屏着呼吸,将手伸向谢绾绾,从嫁的春雨将谢绾绾的手抬起,放到晏祁手中。
终于,他握住了她的手。
洞房花烛
谢绾绾没有晏祁想得那般不配合,她被晏祁牵着走出自己的寝屋,一路来到府门前。晏祁将谢绾绾送上马车,车交由随从驾马,自己又再次回到来时做的车上,他在前,谢绾绾在后,一路行至七皇子府。
谢绾绾没想到这一世的成亲大礼竟比前世的繁琐的,她还记得前世晏祁说过不愿成亲礼黜华崇实,所以省去些许不必要的流程。而这一次,晏祁当真像指婚前所说的‘三书六礼、鸿雁为信’,给了她非常繁盛的一场大礼。
可她会甘心吗?自然是不的……
待府里的奴婢都退下之后,谢绾绾兀自摘了盖在自己头上的红帕子,随意一丢,随后她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轻车熟路地走到摆置铜镜的位置。
对着镜子,谢绾绾将头上沉重的凤冠摘下放置一旁,起身再将厚实的霞帔褪下,扔到屏风之上。
身上终是轻松了,谢绾绾站在原地活动了下身体,重新坐回榻上然环顾着屋内的一陈一设。入目的是朱红色锦绣帷帐,床帷未放下,红色半透纱幕系在床橼之上上,再来是浮雕着螭虎蟒龙的四面床牙,尽显雍贵奢华。
这里她再熟悉不过,虽然前世没过多久她便住于自己的苑中,可这毕竟是她曾成亲过的地方。再次回到这里,谢绾绾心中五味杂陈,想笑笑不出,想哭却没有眼泪。
重重地叹了口气,谢绾绾站起身将床榻上的朱红锦绣被褥叠好,把一个玉枕放在被褥之上,随即将东西一起搁置在进屋便能看到的红木桌子上。她自然不愿与晏祁同床,所以这些东西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晏祁见着,自是会明白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