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兰礼像想到什么似的,笑着走到罗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想得到你的表妹么?”
罗韶茫然无措。
兰礼俯身,带着凉意的手轻碰他的耳廓,在他耳边低语一声,随即就见罗韶惶恐后坐,几乎是想远离他。
“不……”
兰礼直起身子,定定地盯着他,“不?难道真想由着她嫁进东宫?”
罗韶仍睁着眼睛,惊愕极了。
“罗韶,”兰礼气定神闲,幽幽道,“别忘了她在你们家过的是什么日子,等她成了太子妃,给太子吹吹枕边风,以太子的德行,你们罗家上上下下不死也得脱层皮。”
罗韶下意识地不想听他的话,却还是听到了,脸色一息一息变得青白。
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她不会……”
兰礼嗤笑,“是吗?你这么笃定?你了解她?那又为何不知她与太子的渊源?”
罗韶几乎不会呼吸了,耳边除了兰礼的声音,眼前除了兰礼的讥笑,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兰礼完全压制他,哪怕此刻青天白日,在兰礼面前,他都是赤/裸的,无所遮掩,无处可逃。
“她与太子……”他无力呢喃。
兰礼站在他面前,将他笼罩在阴影里。
“罗韶,还是说,你已对女人没了心思?”兰礼微微歪过脑袋,“不至于吧,不是最爱你的表妹吗?还是说,你爱上本王了?”
最后一问,叫罗韶如遭冷水泼下,起了鸡皮疙瘩而清醒过来,再看兰礼的眸光,繁复里有显而易见的怨恨。
兰礼笑着走开,也不与他计较,横竖他是玩腻了,但总要物尽其用。
“你若照本王说的做,你们罗家能置身事外,你也能得到最爱的表妹,不好吗?”
罗韶浑身冰凉,近乎僵硬如冰雕。
他万万没想到,兰礼这般歹毒,竟要他强行要了冷懿生,叫她婚前失贞,羞愧自杀!
可是,总要有人为她的死付出代价,那个人自然也是他!
兰礼要他死!
然而,罗韶越控制不住自己地将怨怒射向兰礼,兰礼就越觉得这颗棋子已经废了,最后的价值都没有,想要物尽其用也不能够了。
兰礼遗憾地摇摇头,“你大可不听本王的,反正等冷懿生嫁进东宫,你们罗家气数也尽了。”
对于他来说,冷懿生顺利被兰贺娶进东宫,其实也没什么,反倒更让他确定,冷懿生就是兰贺的死穴。只不过,冷懿生要是在婚前香消玉殒,兰贺应该会气吐血。
让罗韶去做这件事,也是他真的想看兰贺暴怒,以兰贺的体质,大概发作过后就得去了,那可给他省了不少事。
罗韶僵硬地摇头,眼睛通红,整个人颓败了,只一个劲地呢喃:“不会的……”
兰礼睨了他一眼,忽然发现他似乎清减不少,泛红的眼眶令他想起往日他在他身下隐忍的样子。
床笫之事即便发生好多次了,罗韶也还没舍得放下作为男人的脸面自尊,下了床立刻擦擦眼泪又端着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可他不知道,他越端着清高,越端着贞烈,兰礼在征服他时就越肆意越尽兴。
其实罗韶还是个不错的玩物,就这么丢了怪可惜的。
兰礼笑笑,又走到他面前,伸手摸摸他颓然的脑袋。
“真乖。”
罗韶在他触碰自己的一刻打了个冷颤,听到他低低浅浅的笑意,更是惊慌。
他抬头,只见兰礼脸上扬起一抹柔和的笑,仿若春风吹至。
“本王还以为,你会真就去宠爱你的表妹呢。”
罗韶睁大眼睛,一颗心吊到嗓子眼,又茫然又庆幸。
潜意识里,他深刻记得,被兰礼找上的第一回结束后,兰礼慵懒说过一句话,“以后你就是本王的,没本王允许,你就该洁身自好。”
兰礼强迫他陪他断袖,还不允许他在需要时找女人两厢情愿。
这一刻,对上兰礼深不见底却闪烁着细碎光芒的眼睛,罗韶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喜悦。
兰礼只是在试探他。
兰礼还没要丢下他。
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罗韶说不清楚,也不愿细想,他只知道他的心脏又开始跳动,血液又开始流动,他又活过来了。
泪水滑落清瘦的脸庞,他为自己重获新生喜极而泣。
“殿下……”
兰礼面不改色,修长的手指停留在罗韶脸上,语气平淡如水道:“太子要娶冷懿生,你们家私下里没说过太子的坏话叫她听见吧?”
罗家人在朝堂之上的立场是等着皇帝废太子,他们拥立二皇子相王。本就是太子的敌对面,如今家里却出了个太子妃,若不顺势倒戈,等太子从太子妃嘴里套出什么,要整死他们是真的易如反掌。
罗韶摇摇头,“没,懿生……冷懿生平时只待在偏僻的小院里,与我伯父他们完全没有往来,更别说听见些什么。”
“那就好。眼下还不知婚事定在哪天举行,这段时间,你们在家最好嘴巴闭紧点,免得自己招来祸端。”
罗韶一叩首,“多谢殿下提点。”
待罗韶一身疲累回到罗家,缪丞相已经离去,他便与几位长辈谈起太子的婚事。
几人纷纷决定,为了避免冷懿生得到他们什么把柄,接下来的日子要将她软禁起来,好吃好喝供着,但不能让她发觉这是软禁。等冷懿生风风光光嫁进东宫,成了病秧子兰贺的太子妃,以后她的生死就与罗家无关了。
他们认定兰贺早晚不行,这个太子妃也就不值什么,没必要有太多牵扯。
待嫁
冷懿生端着平和的心境待嫁。
婚期很快定下来,在大年初八。
过了半旬,宫里下派若干女官到罗府纠正冷懿生礼仪、姿态、举止。为迎接这些宫人,也为做好面子,罗家早就特地把小院子修缮一番,也腾出附近的房屋,并作冷懿生平时走动的范围。小院子变成大院子。
外孙女要出嫁,罗家三个儿媳妇没一个乐意去帮冷懿生收拾妆奁,最后还是妾室的花氏与张氏自告奋勇,带着数十个婢女忙得团团转,给未来太子妃置了三十二抬妆奁。
冷懿生对两位长辈越发感激,过后还听张氏发牢骚,“姓罗的真是抠门,就算生儿是外姓,嫁了东宫也是给罗家长脸,结果连六十四抬都不给办,传出去也不嫌难听。”
冷懿生无奈笑笑,她记得罗家已出阁的三个姐妹,罗大娘和罗二娘是妾生,才十二抬妆奁,罗三娘是嫡出,也才十八抬妆奁。她这个外姓的能有三十二抬,已经是沾了皇家的光了。上辈子嫁罗韶,可是一抬都没有,傍身的只有自己积攒的一百两。
宫中女官教导冷懿生时,罗八娘和罗九娘都好奇地跑来看,两人是还没及笄的小娘子,脸上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冷懿生作为表姐,也端起阿姐的模样,招呼她们坐在一边。
照着女官们的指点谨记宫中规矩之余,冷懿生偶尔会分神瞄着罗八娘。罗八娘是罗韶的妹妹,性情温顺乖巧,却会背着母亲余氏与冷懿生交好。
上辈子约莫是在两年后,罗八娘和二房的罗七娘一齐成了二皇子相王的妾室,一年后罗八娘难产血崩,没了。
现在的罗八娘还是个脸蛋圆圆的娇□□郎,乌溜溜的眼睛用一种惊奇的目光望着一个又一个严谨却不失温柔的女官,在唇角漾开的天真笑漪衬托下,这种惊奇成了向往。
冷懿生心情复杂,她忽然发现,人生重来一次也并非幸事,她无法避开所有惨剧,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未必改变得了他人的,在知晓未来的时候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早早走到尽头,重来一次不过是徒添悲哀。
“冷姑娘,你怎可出神呢?字都写错了。”
冷懿生忙回过神,“对不起。”
“冷姑娘累了吧,不妨先休息片刻。”
冷懿生松了口气,朝罗八娘和罗九娘走去,陪她们坐着。
“阿生姐姐,这是我做的。”
罗八娘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手帕给冷懿生,“祝阿生姐姐和太子长长久久。”
冷懿生惊讶地看了看,红色的锦帕裹着一对嵌玛瑙的木簪,锦帕上更绣有“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和一对鸳鸯的纹样,绣工略显粗糙。
“阿生姐姐,这是我做的。”
罗九娘也将两个红荷包放在冷懿生手里,“祝阿生姐姐和太子殿下好好的,永远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