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去清宁宫了?”
“是,我去看母后了……”
“你倒是有孝心。”兰贺意味不明地说,眸底闪过一抹飘忽的光,仿佛心虚。
皇后应该不会说出这桩婚事的源头。
兰贺对自己母亲的了解,是她不好事。
但冷懿生一解禁就往清宁宫跑,简直比皇后的亲女儿亲儿子还亲,长此以往再跑几趟,很难不出事。
“你今日在清宁宫,没遇上别人吧?”
“有的,我去的时候,德妃娘娘和贵妃娘娘都在,我们一起喝茶了。”
兰贺抬了抬眉梢,睨着冷懿生,没想到她很平静。
他转身回到椅旁,自然而然地拿起书坐下,看着书页,却没看进去几个字。
“看来你们相处得很愉快。”
“是啊,两位娘娘很平易近人的。”
喝茶时,就安德妃在和皇后说笑,她和崔贵妃一句话都没插上。氛围融洽,但每个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不好揣测。
兰贺本想听她说点不如意的,可以趁机让她少往清宁宫跑,但冷懿生真诚的样子让他没辙。
见过兰礼的母亲,冷懿生还能这么风轻云淡,兰贺不由对她刮目相看,感觉她长大了。
下午,两人到校场,兰贺存了心折腾冷懿生,“近来你的功课都有些轻易,现在你的伤好了,也不用绣什么,抓紧练功吧。”说完这样一句话后,他在冷懿生眼里又变成之前那个严苛的师父。
精力充沛的冷懿生到天黑时只剩一口气。
晚些时候,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冷懿生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烛光在眼缝微晃,她闭上眼,等着兰贺熄灯上床。
浑浑噩噩的脑海里非常清楚,兰贺总会睡在她的身边。
熄灯后,殿内漆黑一片,过了一会儿,窗纸才显露出融融月光。
兰贺躺在床上,里侧的冷懿生翻了个身,面朝他的位置。
“殿下。”她开口叫他,声音清澈柔和,带着几分困意。
“还没睡?”
冷懿生蜷缩在被子下,只露出脑袋,在幽暗中疲倦地望着兰贺的轮廓。
“殿下,你在朝堂上,一切还顺利吗?”
兰贺顿了一下,应道:“嗯。”
“嗯,那就好。”冷懿生像是半睡半醒,困意缱绻,声音轻柔,乖巧得仿佛小猫呓语,“希望殿下事事顺利……顺心……”
春游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与冬日不同,一早的晴朗天色便将宫殿照映得亮堂堂,从门窗流进的和风还带着青草味和淡淡花香。
冷懿生站在敞开的窗前呼吸,感到一身轻松。
“小八,小九,今天你们谁要和我出去玩?”
“我!”罗八和罗九同时应道。
“那就一起吧。”
“好呀!”
以水心为首的几位宫人看着这“一呼百应”的景象,心里五味杂陈。
水心道:“太子妃今日要去哪?清宁宫?”
冷懿生摇摇头,清宁宫昨天去过了,可以缓两天再去。
“就去外面看看,我也不知道能去哪儿。”
不管怎么说,偌大一个皇城,总该去走一遍,知道哪是哪,长长见识,开开上辈子井底之蛙的眼界。
“奴婢也想陪太子妃去。”
不坐车轿,冷懿生兴致盎然地带着罗八娘、罗九娘、水心、楼小屿等人走在通往后宫的巷道里。
冷懿生宽大的袖子里揣着刘怀棠送的小弹弓,腰间悬着一包小弹丸,与环佩相撞,声音叮铃清脆。
入宫后头回走出东宫,罗八娘和罗九娘都好奇地四处张望,哪怕两旁只是深灰阴郁的宫墙,看起来也和东宫的有不一样的纹路,很是值得看。
水心走在冷懿生后面,对她的腿脚着实佩服不已,明明被太子命令着奔来跑去、上蹿下跳,疲惫得像条丧家犬,却只睡一觉,就又有无尽的精力,坚韧不拔浑然不像深闺女。
一行人走到有岔路口时,冷懿生停下来,似在琢磨往哪边走。水心上前一步道:“太子妃,往前走是去清宁宫,往这边走,能到暮春苑。”蓦地补一句,“听闻那儿风景甚好。”
“那便去暮春苑。”冷懿生期待道。
这一路上,有不少宫人经过,一概都不认识身后带着随从的冷懿生,但按规矩,他们都跪候一旁等冷懿生一行人经过。
第一回见这阵仗的冷懿生不由拘谨起来,连带着罗八娘和罗九娘也不敢欢声笑语,战战兢兢地生怕坏了东宫的名声。
一行人经过,身后的宫人们都低声议论起来,“那好像就是太子妃。”
在宫内行走,犹如初涉异地,路生得很。水心负起“本乡人”的身份,在冷懿生嘀咕着不知道走到哪儿时,磕磕绊绊地对她道:“这儿似乎是北安街,那个最高的屋顶好像是春熙殿……”
“那条路走是蓬莱殿。”
“这边过去是凤阳阁……”
水心毫无底气地凭着稀疏的印象在指点,冷懿生等人却跟着点头,一脸恍然。侍奉的主人不喜出门,他们因此都是极少离开东宫的人,对后宫的景象毫不熟悉,身在其中,只觉弯弯绕绕,仿佛在走迷宫。
走了许久,罗九娘期期艾艾地和冷懿生说脚疼,水心默默走向自觉跪在一旁的宫人,问了路,问完回来也有了底气。
“太子妃,暮春苑就要到了,走到前面拐弯就是。”
冲这一句“就要到了”,一行人一鼓作气朝着还有几十丈远的路走去,等见到拐弯处的真面目时,看着和自己走过的路相似无二的又一条长街,罗九娘呜一声就要哭了。
“好像还没到呀!”
罗八娘极其疲累地和罗九娘依偎在一起,嘴唇干涸得发白。
楼小屿背着一个小包裹,和另一个小宦官满头细汗,弯着腰,也有些吃不消了。
水心看了一眼还腰杆挺直的冷懿生,抬手用手背遮在额间,有气无力道:“应该就在前面了吧。”
冷懿生扫了几人一眼,宽宏大量道:“先站着休息吧,等会儿再过去。”
心疼地抽出手帕给两个表妹擦汗,冷懿生心里对太子越发敬佩了。若非太子严律要求,她的体质绝对会和两个表妹一样虚弱。她想,明天开始要让她们也好好操练身子,变得强壮些。
这边擦完,冷懿生拿着新手帕晃到水心面前,水心愣着,冷懿生没有架子地将手帕往她额上擦去,语气关怀亲切道:“累了吧?”
水心身子一僵,愕然地看着冷懿生,她正面带微笑,精神奕奕,认认真真地帮她擦汗,另一只手还在她的脖子前像扇子一样扇着凉凉的柔风。
“水心好像不怎么出汗呢,”冷懿生笑着说道,“跟我一样。”
水心猛然后退一步,冷懿生又逼近一步,拉起她一只手一派天真道:“不用紧张,不出汗我也知道你很累。我们是一起出来玩,你就别当我是太子妃,我们要互相照顾。啊,我的香包里有薄荷,你要不要闻一下?能提神醒脑的。”说着,她便将腰间的香包解下来,直接送到水心面前。
香包是陈太医给她配的,保管她带着,不仅香,还精神。
水心面对冷懿生热情真诚的一番举动,应接不暇,最后只呆愣愣地接过她的香包,呆愣愣道:“多谢太子妃……”
站在一旁从头看到尾的楼小屿不禁遗憾嘀咕道:“为什么我不是女人……”
如果他是女人,现在太子妃就也该来温柔关心他了。可惜他虽已没有男人的身份,却也称不上女人,不男不女,太子妃到底不会和他亲近。
旁边的小宦官喘着粗气道:“你在说什么?”
楼小屿失落地摇摇头。
几人歇着,冷懿生忽而一拍脑袋,望着天道:“现在该是什么时辰了?”
水心抬头望了一眼,道:“回太子妃,辰时已过,巳时三刻了。”
冷懿生一脸惊愕,没想还没到暮春苑,就该回去了。时间过得太快,皇城太大,她本还以为会遇到太子的小皇弟小皇妹们,还专门带了一些小玩意当见面礼——就在楼小屿背上的包裹里。结果,一个小皇子小皇女都没见到,时间所剩无几,赶回去堪堪来得及陪太子用膳。
惊愕过后,她失落着,正想说回去了,却听长街里传来追赶声,一声稚嫩的犬吠响起。
“汪——”
“别跑!等我——”
冷懿生朝声源望去,长街的一处拐出一只胖乎乎的小白狗,脖子上的铃铛随着它的跑动叮铃作响。小白狗毛发干净,两只圆眼镜乌溜溜,张着嘴,吐着舌,笑容可掬地朝冷懿生等人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