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雨凑过来插一嘴,“太子妃是不是不喜欢做女红?”
素月否认道:“她喜欢啊,刚才还是她自己要拿出来的。”
五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最终都没能猜出个所以然来。冷懿生的哭泣慢慢平息,但她仍躲在被子里面不出来,不吭声。
就在临华殿众人都无所适从时,隆福殿的侍女水心走过来,带来一个消息。
“太子殿下回来了,等会儿要陪太子妃用膳。”
水心以一贯的淡漠态度说完,敏锐地在眼前人脸庞上嗅到一丝异样。
寻寒和寻雨朝她点头致意,她多嘴一问:“出事了?”
寻寒摇头道:“没事,太子妃在休息罢了。”
水心没说什么,转身离开,在廊道上截住佯装若无其事的楼小屿,漠然问道:“太子妃出什么事了?”
水心在太子跟前伺候了好几年,在宫人都活不长的东宫里,地位仅比钱依山低一些。
楼小屿不敢得罪她,不敢隐瞒,道:“你还不知道?太子妃哭了。”
水心没懂他的意思,“哭了?”
“是啊,莫名其妙就哭了,劝都劝不住。”
水心垂眸思忖片刻,“太子妃是想太子殿下了?”
近来兰贺忙,除了夜里留宿临华殿,白日都不见人影。而之前,他白日都会抽空陪伴冷懿生,这段时间对她却是冷落了。
两人也鲜少一块儿到校场去了。
楼小屿不明就里,“倒是很有可能。”
水心走后,寻寒和寻雨回到殿内,干巴巴道:“等会儿太子殿下就来了。”
她们像平常一样说,确保被窝里的冷懿生听见,但隆起的被子像座尘埃落定的小坟茔,静静地没有翻覆。
倒是素月和罗八娘罗九娘焦急起来。
“太子殿下要来了?”
“来陪太子妃用膳。”
素月恍然,“这、这么快就午时了!”
“叫醒太子妃,准备接驾吧。”
太子好几天没在临华殿用膳了,如今要来,素月却来不及为冷懿生高兴,她匆匆在床边定住,难以下手地缩起双手。
“娘子哭着哭着睡着了,这会儿叫醒她,会不会不太好?”
寻寒无语凝噎,寻雨道:“那太子殿下不管了?”
素月下不去手,过去太子对冷懿生的宽宏大量在不知不觉中让她有了一种松懈的直觉——
“太子殿下也不会计较这些……”
相处
素月悬着心嘀咕的时候,床上的被子被掀开,头发凌乱的冷懿生爬起来,一言不发地下床。
几人不再言语,默契十足,有人上前帮冷懿生梳发,有人将被褥铺整齐,有人去打水给冷懿生洗脸。
梳洗完毕,冷懿生有些难为情地叫素月再将针线拿出来。
素月看着她抹了胭脂般的眼眶,忽闪的睫毛还留着涤荡过后的濡湿,越发显得乌黑。她生怕那些针线活再不为人知地刺痛冷懿生,使这双动人的眼睛再度泪如雨下,犹豫不决道:“娘子,太子殿下就来了,你还要忙什么?”
冷懿生微微羞耻地低下头,嗫嚅道:“就剩几针了,我想绣好,殿下来了正好让他试试。”
大哭过后冷懿生就冷静下来,太子除了不让她出去以外,也没什么对不起她,何况她是他的太子妃,一切都还得仰仗他的施舍,无端闹脾气没用。
素月谨小慎微地在冷懿生脸上寻找蛛丝马迹,说不出来该注意什么,但她就是仔仔细细地把冷懿生打量了一遍,直觉告诉她眼前人应该不会像刚才那样失控,她才去把收进箱子的新衣和针线拿出来。
残缺的兰草很快在冷懿生的手中完整起来,剪掉细线后,她用拇指在针线细密、颜色鲜活的兰草上轻轻摩挲,呼吸不知不觉变得深沉。
君子如兰。
太子的姿色配得上以兰作衬。
罗九娘一直看着,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要绣一株草啊?绣朵花还是绣条鱼不好吗?”
罗八娘忙道:“这是兰草,不是寻常的草。太子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冷懿生淡淡地笑着,换了情绪,不带上一世留下的怨恨看自己多日来努力缝制的心血,由衷感到胸腔腾起一股暖意。
一想到刚才自己竟想撕毁它,冷懿生不可思议地觉得自己是鬼上身了,并飞快庆幸,新衣完好无损。
没多久,兰贺来了,屏退宫人,牵着冷懿生的手坐在窗前,神情微倦,自然而然阖上矜贵凤眸。
“殿下,不先让人备膳吗?”
冷懿生柔声问道,不见回应,垂眸看着兰贺握住自己的手,她用另一只手覆在他充满力量的大手上,歪着脑袋端详他的脸庞。
兰贺背着光,白净的脸庞仍有异于常人的雪白,出类拔萃的轮廓每一寸都经得起细细欣赏,就像价值不可衡量的古时名物,经历漫长岁月仍焕然一新,没有瑕疵。
冷懿生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液,目光缓缓滑下兰贺英气高挺的鼻梁,停留在他泛红的薄唇上。
两人呼吸交缠,冷懿生的鼻尖满是兰贺身上的幽香,冷冽清淡,闻着沁人心脾,她却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浑浊,两颊的肌肤滚烫,好像自己靠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大火炉。
蓦地,兰贺睁开眼,小脸涨红的冷懿生连忙后退,一个趔趄往后摔坐在地上,嘴巴张了又张,窘迫得无地自容,最后干脆闭嘴。
“你在干什么?”兰贺朝她伸出手。
“没有……”冷懿生迟疑了一下,才又将手放在兰贺掌心里,借力爬起来,羞愧地低着头,话锋一转道,“该用膳了,殿下。我、我去让人备膳。”便转身疾走离开。
兰贺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握过纤手的五指曲起,像抓住了什么,唇边噙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得到吩咐,钱依山命人备桌上菜。宫人们捧着菜肴接连进出临华殿,钱依山看了太子一眼,得到眼神示意,等菜肴摆放齐全,厨子试完毒,他便让宫人们照旧到外面候着。
冷懿生埋头吃饭,香喷喷的米饭味蹿进鼻腔,勉强压下兰贺轻易而已给她留下的影响,两颊和耳朵的滋润血色和炽热慢慢消退。
兰贺好笑地看着她,“怎么不夹菜?”
尽管有好些日子没和冷懿生共食,但兰贺没忘记她的习惯,总是会默默抢在他前面把每道菜尝一遍。若不知道她是重来一次的人,兰贺会觉得她是贪嘴爱尝鲜,但她是,她把每道菜夹起来就吃的看透红尘的模样活像吃完一眨眼就要赴死。兰贺明白,纵使有人试毒,她也不放心,这一世她想死在他前头。
经兰贺提醒,冷懿生矜持地咽下口中的饭粒,习惯的感觉促使她将手中的玉箸伸向兰贺面前的圆盘——先试离太子近的菜肴。
兰贺不动声色地看着。
食不言。
冷懿生自顾自吃着,将桌上每道菜都吃过一口,口感正好,没有异味,她放心地继续扒饭。
她看起来越发不像一个在以身试毒的人,平静得没有波澜的面容有一种祥和的神韵,坦然而毫无彷徨。
兰贺有好几次想和她说话,但话语在心头盘旋,终是没有找到出路。
……
用过膳,兰贺倚靠在躺椅上,近来的忙碌终于停歇,他也终于感到疲惫。
光是掌控禁卫军是没有用的,朝中各个衙署的官员也需要更替,换上属于他的人。可他没有多少心腹,只能提前找出上辈子较为识相的人,提前让他们熟悉未来的仕途,日后方便顶替那群越老越看不清局势的东西。
现下较为不得空的是刘怀棠,经兰贺授意,他得新官上任三把火,先肃清禁卫军的腐朽,驱逐异己,再进行招兵买马等事宜。
冷懿生看着宫人们将桌子收拾干净走了,双手绞着挪到兰贺面前,请示般道:“殿下,散步吗?”
兰贺握住她的手,拉她坐下,声音轻而低,带着些许暗哑道:“我累了。”
在她身边,他那些处心积虑和阴谋诡计都可以暂放一边,然后剩下疲惫和内心的舒缓,在她身边,他可以放下心休息一下。
冷懿生何其战战兢兢,立刻发觉他的倦意,忙道:“那、那你休息,我先出去了。”
“在这陪我。”
冷懿生刚起身要走,兰贺仍拉住她,她不得不坐下。
“我怕我会吵到你……”冷懿生抿紧红唇,垂眉顺眼,一派温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