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许个愿望吧。”
“啊?”
“说不定能实现。”
“啊……那……”
马车正穿过城门的甬道,车厢里昏暗下来,冷懿生望向兰贺,他平静的神色在阴霾中愈发神秘,矜贵的凤眸里光彩点点,气韵非凡,恍若隐秘神祇。
她看着他,微微咧嘴一笑,双掌合十,乖巧道:“我希望天下太平,人人都能安居乐业,人人都能赚大钱。”
收复
柳昭汉在沙州驻扎,经过连夜奋战,从图尔手中夺回伊州和西州。
在西州安顿下来的第二日,柳昭汉开始着手准备夺回庭州。
来之前,他完全没想到安西之乱有图尔国插的一脚,确定是图尔的左贤王在吞噬安西之后,柳昭汉觉得这一场仗还挺容易,因为刘怀棠会在图尔国的南方成为他们棘手的对象,图尔需要兵分两路来招架,这会大大减少他们的兵力。
眼下,他想尽快夺回整个安西,再上报朝廷,看皇帝有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心思。
图尔终究是个虎视眈眈的敌人,能除自然还是除了好。
柳昭汉处理军务时,柳昭瑞走进门,神色凝重道:“大哥,庭州那边派了个什么使节来,要来讲和的……”
“有什么好讲的?不见,让他回去。”
柳昭瑞抿紧唇,杵着没动。
“怎么了?”
“他是柳温卿!”
柳昭汉捂着笔杆的手猛地一抖。
柳温卿是已故安西都护府大都护柳枫的独子,柳昭汉想当然以为他也死了。
此刻,柳温卿坐在驿站大厅里,孑然一身,悠闲地喝着驿站的杏干茶。
柳昭汉大步流星走到大厅来时,柳温卿亲切叫一声:“昭汉。”
就和以往一样。
柳昭汉僵在原地,赶过来的柳昭瑞抬手撤下看守的侍卫,大厅里只剩他们三人。
“怎么了?”
“你没死……”
柳温卿颔首轻笑,“你说的话怎么和昭瑞一样。”
柳昭瑞道:“堂伯死了,我们当然以为你也死了。”
谁知道不仅没死,还成了……
柳昭汉呆然的脸色一变,目光凛然道:“你投靠图尔了。”
“投靠?”
听起来,柳温卿不喜欢这个说法。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柳昭汉,“如果非要说投靠的话,你们家不是投靠得更快吗?”
“什么意思?”
“北珑城城破,十万柳家军投靠了图尔,你不知道?我觉得‘投靠’这个说法不正确,应该说‘串通’。南武城的十万柳家军也串通了歧音。这可是你们家里下的一盘大棋。至于我,我也不过只是你们家的一颗棋子罢了。”
柳昭瑞懵懵懂懂,“你说我们家通敌卖国了?”
“是吧。”柳温卿转身落座,靠着椅背,慵懒闲适。
“怎么可能?”
柳温卿一扬下巴,示意他去问柳昭汉。
柳昭瑞这才注意到自家大哥的神情,惊愕,却也在意料之中。
“大哥,你知道怎么回事?”
然而柳昭汉没有为他解惑,反而上前一步道:“温卿,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叛变?”
柳温卿唇边的笑意转瞬即逝,与柳昭汉对视的目光如尘封怨怒之火的冰川,平静之下有着不易察觉的危险颤动。
“回去问你们家几个老头不就明白了?我今天来,不是来给你们解释的,退兵,我要你们立刻退兵滚回京城。”
柳昭瑞道:“我们怎么可能退兵,把安西都白白让给图尔吗?”
“这是你们家几个老头的意思,不听?”
“不可能的,我爹他们不会叛国的!”
柳温卿冷笑起身,眉眼一片戾色,“我只知道你们再不回去,京城的皇宫就要易主了。”
“什么?”
柳温卿半句不多说,起身就要走,默不吭声的柳昭汉随即闪到他面前,挡去他的路。
“他们我不管,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叛变。”
柳昭汉目光如炬,带着近乎偏执的坚决。
柳温卿一抬手将他推开,皮笑肉不笑道:“等你回京城,你自然会明白。”
直到他大摇大摆地走出驿站,柳昭汉都僵着没动,柳昭瑞一时也不知道要追他还是先搞清楚家里的事,他快急疯了。
“大哥!家里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说北珑和南武都叛变了?”
柳昭汉感到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儿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却还是要想。他几乎隔绝一切烦扰,柳昭瑞喋喋不休的质问一句也没能钻进他的耳朵里。
不多时,柳昭盛闻声赶来,道:“从兄是不是来了?”
柳昭瑞气急败坏道:“人都走了!”
这一日,柳昭汉把自己关在寝屋里理清头绪,从柳昭瑞那里得知柳温卿说的话后,柳昭盛想和柳昭汉商量也无法,便也将自己关在寝屋里。
柳昭瑞一个人又气又茫然,干脆跑去和将士们喝酒,一醉解千愁。
夺回庭州的计划暂且搁置,连夺两城,愈战愈勇的神策军将士们都不明白大将军怎么忽然消沉了,一个两个都只能和柳昭瑞打听消息,但柳昭瑞也只会撒气似的说:“我也不知道啊!什么都不知道啊!”
第二天,柳昭汉本想和两个弟弟谈一谈,到他们的房间一看,两人宿醉未醒。他等到下午,两人才清醒。
倒了两杯果茶给他们后,柳昭汉沉声道:“昭瑞,有件事你得知道,我们的祖父和二叔、你爹、四叔在密谋谋反。”
柳昭瑞的脑袋昏昏沉沉,闻言一下子轻松得可怕,仿佛脑袋里空了,什么也不剩。
“照珠和我说过,他们会联合图尔和歧音,大开边关,一举攻入。我没有听她的,但这是真的,现在北珑城和南武城都失去了,战况也不知如何。刘大将军往北,定川长公主往南,他们二人再有能耐,他们的兵力也是不够的,因为他们的敌人不只是图尔歧音,还有我们柳家……”
“怎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要……”
柳昭盛道:“大哥,昭瑞说昨日从兄一直要我们退兵回京城,那意思是不是京城会有变故?我们家要谋权篡位……”
柳昭瑞红着眼睛悲哀道:“大哥,我们要怎么办?我们在这里,为表兄平乱,我们忠心耿耿,可是家里却要将表兄取而代之,我们该怎么办?我们打图尔,他们却和图尔勾结,我们里外不是人!”
柳昭汉道:“我想跟你们说的是,京城不会有变故,这天下的主人,仍然是他。”
柳昭盛道:“为什么?禁卫军不是被调走了吗?京城没人能保护皇上了。”
“你们不用为他担心,你们要担心的,是你们的父亲。”柳昭汉垂眸道,“我带你们来安西,正是不想你们掺和这件事,至于其他人,他们还小,掺和不了。”
柳昭瑞道:“我不明白……”
柳昭盛凝神深思,片刻后惊惶地看着柳昭汉,“大哥,你把阿星留在京城,是要他在背后捅我们家一刀……”
柳昭汉闭上眼,“我别无他法。”
话说至此,柳昭盛和柳昭瑞都不得不明白,他们恐要面临丧父之痛,而杀死他们父亲的人,是他们感情深厚的兄弟——柳昭汉和柳昭星。
柳昭瑞难以接受,近乎崩溃地拍着桌子道:“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我可以阻止我爹!为什么……”
柳昭汉低着头,嗓子发硬。
柳昭盛平静地将眸光从他身上移开,轻轻抚摸趴在桌上哭的柳昭瑞,“别哭了,你劝不了的,我也劝不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一早就知道他们的心思,我劝了。”
柳昭瑞哭得更大声,“那就打断他们的腿好了,何必说那么多!呜呜……”
打断他们的腿能保住他们的命,这样简单明了的事他不明白兄长们为何不做。明明很容易想得到,从小到大,一惹长辈不高兴,总会被他们说,“老子打断你的狗腿!”从小听到大的话,为什么兄长们想不到呢?打断他们的腿,让他们连床都下不来,不就没法造反了吗?
“呜呜……我要回京城,大哥,我要回京城……”
柳昭汉心情复杂,“你先休息一下,明天再说。”
柳昭瑞哭着,柳昭盛没缓过来丧父之痛,但为了安抚弟弟,他只能把所有不解和悲伤抛到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