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们会打赢的,是吗?”
兰贺轻轻应了一声,“嗯。”
“你会让谁去领兵?上一世,是谁去打呀?”
“是刘怀棠。”
冷懿生噤声,凄然望着地图,这上面只是线和字,空洞无物,看似遥远虚无,实则是天罗地网已将一切笼罩。
不一会儿,刘怀棠和兰敏齐齐赶来。
两人行礼后,兰敏直白问:“你打算何时出兵?”
在这个关头被召,刘怀棠心里有数,自己将要出征,他没意见,只是抬手指着兰敏问:“你也叫他来,不会是要他随行吧?”
语气里带着一丝嫌弃。
兰敏武功高强,足智多谋,但心性多疑手段毒辣,年纪轻轻在官场上浑然不输摸爬滚打大半生的缪丞相,让缪丞相忌惮得很,生怕自己一片赤胆忠心有一天会被他阴一把。
刘怀棠由衷觉得,兰敏这尊大佛就该在朝堂里摆着,兰贺想怎么看就自己看个够,千万别丢到他身边来。
兰贺摇摇头,“你们对北珑城破有何看法?”
刘怀棠摸不着头脑地和兰敏对视一眼,没什么想说的话。
图尔国准备好了,就进攻了。
转念一想,他道:“从彭州到京城,最快也要七八天,北珑城破应该是十几天前的事了,现在彭州城兴许也不保了呢?彭州城要是也失守,图尔会一路南下……”
兰敏负手道:“十一年前北珑城破,是因守卫不足,万余人抵不过图尔大军。但那一战后,朝廷加派人手,北珑城常年有十万军士驻守,按理来说不该如此突然就被攻破。”
刘怀棠已经听出他的意思,“难道是当地开门迎敌,十万军士叛变了?”
冷懿生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这种猜测也就刘怀棠敢说。
兰敏又道:“边关防线向来是兵部布置,陛下怎么不找国舅问问他有何看法?”
冷懿生瞠目结舌,这两人三两句,就将城破矛头指向柳家,然而兵部二字使她害怕,罗延之是兵部侍郎,地位不低,举足轻重,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她看向兰贺,兰贺深深地盯着地图,像在出神,也不知听没听见相王的话。
诡异的缄默在殿内蔓延开来,刘怀棠瞪了兰敏一眼,道:“山高水远,谁能知道那里为什么出事。”
兰敏说得直白,意指柳家有通敌叛国之嫌,算上他和卢家以前站在兰贺和柳家的对面,真是不知死活,仿佛还没被拘禁够一样。
刘怀棠沉吟道:“眼下得立刻出兵,禁卫军已经做好出战准备,只是京城的守卫恐无法兼任。”
这时,钱依山拿着一封信急急冲进来,“陛下,楚王、楚王来信了!”
兰贺转身越过刘怀棠和兰敏,接过信封拆开便看,俊美的脸庞一片阴沉之色。
兰敏迟疑一瞬,幽幽凑上前瞟一眼,惊愕之后便是冷笑,“连南武城也沦陷了,南歧音北图尔,柳家这回是来真的。你当人家是血亲,人家可是六亲不认,连江山都要给你分了。”
南武城是晋朝与歧音临近的城池,边关之地同样有十万大军驻守,如今都被攻破,再加上消息传得慢,只怕战从八月中旬便已打响。
兰贺一手将信笺捏成纸团,“钱依山,宣定川长公主、罗延之、罗机。”
兰敏诧道:“柳昭汉呢?”
兰贺看着他,“留在京城。”
兰贺心中早已定下此次兵分两路的计划,一路是刘怀棠带着罗家兄弟北上,罗家兄弟态度暧昧,但就算他们不作为,凭他们常年出入边关,对图尔地况熟悉,也能派上用场。
一路是兰希彦南下,和兰煜、兰礼会师。
兰敏道:“长公主带谁的兵?”
兰贺思忖片刻,“她自己抢的,还有信王安置在林州的七万骑兵,拢共八万,应该够了……”
兰敏不可思议地蹙起眉头,道:“歧音的兵力不逊图尔,早在三年前他们已号称国力强盛,有五十万大军,你这才八万,是打算让他们送死吗?”
兰贺看着他不吭声。
刘怀棠道:“除了禁卫军全军在京城驻守,其余的都分散各地,在京城周遭的一共也就十万,何况他们还是柳家军,如果边关城陷与柳家有关,调集这些东西去了也是背后捅刀。”
兰敏道:“那更不能留他们在京城了,否则一旦禁卫军离开,你我岂不是要被人瓮中捉鳖?”
冷懿生听得一愣一愣的,脊背发凉。
原来一旦打战,京城也这么危险。
兰贺一眨眼,神色自若,波澜不惊,“也许柳家只是一时失策,不一定是真的叛国。”
兰敏恨铁不成钢道:“失策一边也就算了,两边一起来不是叛国是什么?无论如何,分一半禁卫军给长公主。”
刘怀棠指着胸口道:“那我呢?我去送死啊?”
兰敏咬牙切齿从袖袍中掏出一块虎符砸向刘怀棠,“我在幽州有十万大军,给你了。”
虎符一扔出去,看见兰贺似笑非笑的神情,兰敏一愣——
他中计了!
刘怀棠拿着虎符感叹道:“果然想篡位的人都是有备而来的。”
诡异的氛围又在殿内蔓延开来,冷懿生感觉后背更凉了。
兰敏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嗤一声负手而立,傲气如鹰。
兰贺微微一笑,“多谢皇兄慷慨解囊。”
刘怀棠乐呵呵将虎符揣进怀里,“既然这样,也留两万在京城,免得相王殿下被人当王八抓。”
兰敏再次深吸一口气,平复想杀人的心情,嗤之以鼻道:“不必了,本王在城里还有一万锐士,护住皇城绰绰有余。”
刘怀棠提醒道:“柳家有十万。”
兰敏毫不在意,“两万抵抗十万和一万抵抗十万有什么差别?”
都是以卵击石。
刘怀棠道:“好歹多两万不是?”
过了不久,宣的三人还没到,钱依山便来禀报,“柳大将军求见。”
刘怀棠和兰敏都到里厅暂避。
冷懿生继续一脸茫然地坐在案边,执笔胡写乱画。
柳昭汉步入殿内,神色凝重单膝下跪,“臣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兰贺温声道:“平身。表兄有何事?”
“臣收到安西都护府急报,安西四镇皆起战乱,都护大人柳枫已遇刺身亡。”
“什么?”
柳枫是柳太尉的侄子,镇守西域多年,恪尽职守,忠心耿耿,兰贺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死得这么快,而他一死,也意味着西北边关将一击即溃。
“臣特来请命,臣愿竭心尽力,平复安西之乱!”
出征
里厅的屏风后,刘怀棠看着兰敏紧锁眉头,一脸难以置信,看起来十分想冲出去质问柳昭汉,但还是以惊人的控制力忍住了。
这也不怪兰敏,一下子三关全破,城池易主,换谁都很难不怀疑是权倾朝野的柳氏一族在搞鬼。
刘怀棠凑他耳边低语,“你怀疑谁都行,但我相信这小子。”
背地里,一刘一柳一起吃过几回饭,每回柳昭汉都十分上道地掏腰包,刘怀棠挺喜欢他的,像喜欢以前会给他掏腰包的小太子那么喜欢。
他试过套柳昭汉的话,探柳家的底,不过柳昭汉不愧在家里排行老大,说话滴水不漏,斯文有礼,几杯酒下肚也仍有厚重却无形的戒备心,令人难探究竟。
兰敏和刘怀棠眼刀交战时,外头的兰贺已经叫冷懿生翻出安西地图和神策军驻扎图,和柳昭汉商议起来。
柳昭汉统领的神策军正驻扎在京城以西的一路,直通西域,安西一乱,要面对腥风血雨的不仅是平民百姓,还有神策军。
柳昭汉是个爱惜将士的统领,可惜如今他和他的将士都没做好准备,却要面对长途跋涉和无尽杀戮,他清隽的眉目因而带着似有若无的杀气。
“时间不多,再不去,只怕那里的将士撑不住了。”长指在米黄图纸上指指点点,柳昭汉说出自己的决定,“我想沿着这条路,一路征粮,召集兵马,确保早日到沙洲安置防线,再直往安西都护府。”
兰贺沉吟道:“时间紧迫,照你的想法来,我也会帮你安排粮草以备不时之需,你且回去准备,今夜出发,如何?”
柳昭汉拱手道:“是!臣这便去做准备。”
兰贺抬手道:“慢着。在你麾下的柳氏子弟,都会参与这次平西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