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
藤四郎家的兄弟们纷纷飞扑上去试图阻拦禅杖,却被缠绕在上面如同污泥般浊臭的灵力冲击得神智一散,充满腐蚀性的灵力顺着劈开的空气流窜进他们的身体,一时间让他们无暇顾及旁人。
橙色长发的小短刀瞳孔紧缩,视野里只有那一点流星似的越来越近的禅杖,和那个男人八风不动的恐怖声音——
“——遍虚空宣扬甘露者,成就圆满。”
“当——”
一道银光比死亡更快地来到乱藤四郎眼前,沉闷的撞击声后知后觉地在耳畔响起,像是霜雪一样浸透了暮冬月色的长发飘起又落下,一个不算强壮的躯体带着挥之不去的血味牢牢挡在了他面前。
“真是啰嗦啊。”
暗堕付丧神含笑如啜蜜的声音轻快响起。
髭切双手持刀,死死抵住沉重压下的禅杖,眼尾眉梢还带着不合时宜的笑意。
“是你。”被打断了攻击的僧人定神看了髭切两眼,忽然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这个付丧神,“他竟然没有放弃你。”
明明是充满感叹的语句,被他语气平平地硬是说成了陈述句。
“你应该被折断的。”他惋惜的真心实意,凝固的严丝合缝的面具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一点属于人的情感,“作为神明,你难道不为你如今苟延残喘的境地感到羞耻么?”
髭切嗤笑了一声,艳红的嘴唇一挑:“——野彘竟然也能学人言语吗。”
他丢下了堪称粗鲁野蛮的一句叱骂,随后长刀翻转,挥舞出了一片水银迸溅般的刀光。
髭切的战力可不是尚未恢复的短刀们能匹敌的,僧人不得不专心迎战,再也不敢有所掩饰。
而白石还在艰难地喘息,他的呼吸声像是破旧的风箱,缓慢迟滞地拉出轰隆隆的风鸣,将死之人的可怖气息萦绕在他周围,神宫寺泉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在他即将绝望的时候,终于慢吞吞地弯下了腰,视线凑近他:“你能告诉我什么?”
白石眼里瞬间迸发出光亮,求生的希望顿时逼退了沉沉死气,他好像被激发了全部的求生意志,昂起头颅,在浑浊的呼吸声中,嘶声道:“——一切!所有我知道的!”
神宫寺泉顿了两秒,若有所思地微笑了一下,神情有些哀怜:“啊,是吗,可是你甚至没有对我的母亲感到过愧疚。”
白石刹那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拼命挪动手指去抓他的衣服,却被三日月轻巧地用刀鞘一压,只能无力地在砂石中抓出一道道狰狞的血痕:“我……我忏悔!我认罪!我对不……起她……我可……以下跪……”
神宫寺泉脸上的微笑倏忽消失得一干二净。
白石还在挣扎着恳求他的援手:“……都是……我贪生怕……死……我……对不起……她……”
黑发的青年神情难辨,眼见着白石脸上的死灰色越来越重,他猛地上前一步,握住还在他身体里的三日月的刀柄,缓慢冷静地将刀锋一点一点拽了出来。
几乎流干了血的身体微微抽搐着,白石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气音。
“你的忏悔我听见了,现在你该去向她也说一遍这样的话。”神宫寺泉眼睛一眨不眨,不肯放过这个男人脸上任何一点痛苦的神色,“你要记得你现在的感受,下去之后,好好地下跪,虔诚地磕头,把你的卑劣、无耻、自私、懦弱,一点一点地,全都告诉她,但是,绝对不要去乞求她的原谅。”
眼睛睁得发红的青年抿直了嘴唇,举起刀刃对准白石的脖颈,严酷地宣判:“你没有资格获得她的原谅。”
刀锋斩下,带着鲜血泼洒如泉水,心脏泵出了大量的血,如丛生的妖艳花朵,带着浓烈的腥味浸透了半个庭院。
被髭切缠的进退不得的僧人闻到了骤然浓烈的腥味,横举禅杖挡下髭切的一击,正要回头,就听见了那个病弱苍白的青年在他身后带笑道:“大师,别来无恙,特奉上好礼一件,万望笑纳。”
有什么东西带着呼呼风响朝着他飞来,僧人当然不会蠢到用手去接,他反手用禅杖想将来物击落,那东西的触感在第一时间通过禅杖传到他手里,让他不由皱了皱眉。
不是用于攻击的重物,甚至还有些柔软,没等他想个明白,禅杖已经将那东西轻而易举地劈开,湿热粘腻的腥臭液体登时扑了他满脸。
他一下子僵硬了,下意识地用手去抹了一把脸,掌心是猩红黄白的粘稠液体,视线垂落,他的眼睛就对上了滚落在地上的白石的头颅。
被禅杖击打后半个头颅都碎裂在了地上,沾满血和砂砾的面容残留在惊惧绝望的瞬间,那一双眼珠睁得滚圆欲裂,正正好朝着这边,仿佛在与他怨毒地对视。
“哎呀,您不喜欢吗?”那个声称要“送礼”的青年非常惋惜地叹了口气,“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啊。”
僧人面颊抽动了两下,被血和其他液体糊了满脸,抬起头来的样子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佛陀恶鬼。
神宫寺泉对他的注目怡然不惧,依旧微笑着,轻轻叹息:“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看着白石的头颅,将不久之前白石对他说的话,一模一样返还了回来。
第139章 问答
“你的名字?”
“……小僧善行。”
幽暗阒静的房间里, 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低沉的应答声。
询问的人似乎是不屑地哼笑了一下,将“善行”两个字在嘴里翻来覆去咀嚼了一番,很不客气地嘲讽道:“那给你起法号的师傅可真是瞎了眼。”
被讽刺了一句的男人垂着眼睛,对于对方的评价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盘腿坐在脏兮兮的仓库角落, 双手被死死缚在身后, 身上五花大绑着几条不知是从哪里翻出来的可疑皮带, 原本就显得粗糙廉价的袈裟现在更是破破烂烂,上面沾满了脏污腥臭的液体。
他抬起眼睛一脸平静地看了看面前坐在椅子上的黑发青年,低声诵了句佛号。
阴暗的仓库里或站或坐着十几名付丧神, 披着白色布料的山姥切国广抱着本体刀倚靠在门口, 乱藤四郎发泄了一通之后就没再说话, 神情落寞, 却怎么也不肯走, 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狭窄的窗户投下的光线里, 粟田口的其他短刀们和他坐在一起, 身材高大挺拔的几振太刀则隐隐站成半圆形, 将坐在椅子上的神宫寺泉环绕在中心。
神宫寺泉捏着一期一振之前给他的手帕,认真仔细地擦拭着指缝间的血污, 对于善行的视线视若无睹。
善行自从被神宫寺泉甩出的脑袋扑了一脸之后, 就一直处于一种半神游的状态, 似乎是认识到了自己很难逃出一个恢复了战力的本丸, 于是毫不反抗地任他们将他抓住绑了个结实。
神宫寺泉擦干净手, 将一团脏污的手帕叠成一个小方块, 捏在手心里,轻声问身边的骨喰:“一期在哪里?”
银白短发的少年有着一双清澈的紫色瞳孔,眉目清秀, 沉默寡言,听见审神者问的话,不由迟疑了两秒,才回答:“一期哥……在锻刀室。”
神宫寺泉捏着手帕的手僵硬了一瞬。
骨喰藤四郎的眼睛是很漂亮的紫色,和药研的瞳色非常相似,这一对兄弟的瞳孔都是紫色的,但是骨喰的瞳色更浅一点,像是紫色的透明宝石,剔透明亮;而药研的眼睛更为深冷一点,有种坚硬的刀锋般的质感,比起宝石,他的眼睛更像是紫石英,不一定昂贵,但深沉璀璨如暗星。
神宫寺泉往日是绝对不会分不清楚这两个付丧神的,但是在这一刻,当他看着骨喰坦荡明亮的眼睛时,竟然有种药研在注视他的感觉。
药研……
骨喰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失神,和药研一样心思细腻敏感的付丧神垂下眼睛,刻意地移开视线,避开了神宫寺泉的注视。
神宫寺泉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们……是在锻刀室……”
他虽然能感知到药研他们消逝了,但他并不能感知到他们是在哪里、以什么方式死去的。
骨喰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没头没尾地补充了一句:“锻刀炉。”
神宫寺泉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了凝固的寒冰,他转向善行:“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你们是个什么组织?在计划什么?有多少人?具体怎么运作的?——所有事情,我都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