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龙神所释放出的澎湃灵力抽打在他身上的那种感觉现在好像还残留着,五脏六腑都是被翻转拧动过的那种痛楚, 催逼着他张嘴就要吐, 好在他并没有真的吐出什么来, 这样的感觉很快就如潮水一样退却, 似乎刚才在冰霜宫殿中的一场大战只是他的一个梦境。
要说是梦境的话, 这个梦境实在是太跌宕起伏还吓人了一点。
三日月估计自己应该是在受到了致命伤的一瞬间就灵力溃散, 转而回到了本体里,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也不用太担心那些一同奋战的同僚们, 问题就是主君……
他抬手将落在眼前的深蓝发丝往脑后撩起,随手抄起本体刀,也没顾得上换衣服,穿着一套松松垮垮的寝衣就出了门。
拉开门的那一瞬间,他才发现外面原来已经天光大亮,庭院里传来鸟雀高高低低的叽喳鸣叫,惊鹿勤勤恳恳地引水,荡开一圈一圈的波纹,本丸里好像没有多少人,他醒来正赶上了出阵内番的时间,大部队都在干活儿,顿时显得这座建筑空旷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遇到了人,新选组两位出入影响不离的搭档吵吵嚷嚷地走过来,见到他时露出了惊诧的神色:“诶?三日月殿?您怎么——”
他们的视线在三日月的衣服上转了一圈。
这位平安时代的美色代表在个人生活上有多不靠谱他们也是有所耳闻的,据说已经到了不会自己穿衣服的地步。
不过三条家一向和睦,石切丸脾气好,今剑性格活泼,小狐丸温柔可靠,都是乐于助人的类型,听说他们就着帮三日月穿衣服一事都排出了个值班表,因此这位老爷爷出门见人都很能拿得出手。
今天这是怎么了?三条家集体懒床,没有人给他穿衣服了吗?
三日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目前的形容好像有点不合规矩,不过这个究极自我主义的家伙可不会为他人的目光所影响,反而用一种坦然自若的神情看了回去:“哦呀,是安定和清光啊,今天排到你们的内番了吗?”
加州清光拉着自己的长围巾,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一张清秀的脸憋红了都挤不出一个字,还是大和守安定戳了下他的腰代他说话:“是马当番,这就回去了,三日月殿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三日月顿了顿:“别的倒也没有什么……主君那边还好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加州清光的神情就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你们不是一直跟着主殿吗……”
黑发的打刀语气里带着点心酸和抱怨,然后被身边的大和守安定再次捅了下腰扁了扁嘴,才回答三日月的问题:“还在睡啦……不过昨天晚上本丸的灵力波动很剧烈,刚刚才稳定下来,药研推测是主殿出了状况,今天一大早就带人去时政了。”
讲到这里,加州清光眼里也闪过一丝担忧。
不等三日月问更多,他们就听见后面的部屋里发出一声巨响,伴随着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阿尼甲!”
三日月神情一凛,拔腿就向着声音来源处冲去,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尚在茫然,等他们回神,太刀付丧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被自己的至亲用刀抵着喉咙是什么感觉?
这个堪称笑话的情景假设,却是膝丸今天一睁开眼睛就要面对的。
他和髭切他们不同,一直被源赖光当做人质扣在源氏的宅邸里,安安分分地等着家主和阿尼甲来接他回去。事实上他没有等多久,大约就是第二天的中午,朝食已过但不到夕食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吸力裹挟住他,要将他拖到什么地方去。
膝丸惊了一跳,但这种感觉说陌生也不陌生,上次跟随家主从另一个时空回到本丸的时候,他也经历过这样的震荡,虽然不知道家主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但想来应该是在召唤他回去。
于是膝丸乖乖地没有抵抗,任由这股力道将他卷了进去。
灵魂被卷进漩涡里的感觉非常奇怪,就像是你的头还在这里,但是手臂却落在了宇宙的另一端,下一秒又变成了大腿在那儿,手臂在别的地方……总之,身体部件被传送的满世界都是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膝丸闭着眼睛等这个有点恐怖的过程结束,就感觉到了垫在身体下的柔软棉被。
鼻尖是他很熟悉的淡淡香气,本丸里惯用的洗衣液的味道,夹杂着阳光干燥温暖的气味,瞬间将他的心安抚下来。
啊,对了,他被召唤到平安时代的那天早上刚刚晒过被子来着。
暖融融的被子包裹着他,让膝丸一瞬间不是很想动。
但是下一秒他就回过神来,急切地睁开眼睛去寻找自己的兄长——应该就在另一边,只要一转头就可以看见……
膝丸没能转头。
一振刀锋雪亮冰冷的长刀正抵在他脖颈上,过于锋利的刀刃上流动着一层浅淡的青色光晕,连同刀身上折射出的耀眼白光,差点让膝丸失去反应能力。
那振刀,他再熟悉不过,持刀的人,他却有点不敢认了。
膝丸懵懵地瞪大眼睛,看着半跪在他身边,单手持刀,脊背弯曲着的男人。
一头浅金色的短发原本刚好搭到耳朵,现在却蜿蜒落到了被子上,那种金色也像是褪色了一样,成了雪一样的白,衬着他现在苍白的有点惊悚的面色,有种近乎透明的质感。
膝丸对于他头发的变化还没有发表什么感叹,就被那双眼睛给镇住了。
源氏的一对双生刀,从锻造出来的那一日起,就没有经历过很长时间的分别,尽管他们归属于同一个主人的时间并不长,但总是能好运地见上几次。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先于他诞生的兄长,有着最强大的力量,和最温柔的智慧,虽然常常做出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但既然是阿尼甲的行为,就必然有他的道理所在!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的兄长对他露出这样的眼神。
冰冷的,残酷的,满含杀意的。
琥珀金的眼瞳里,翻转着丝丝暗红,将那种漂亮透明的温柔金色,都染成了锋利如霜雪的无机质。
膝丸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脱口而出问一句“你是谁”。
但是他咬住了牙。
他不会认不出他兄长的模样,就算髭切没有说话没有笑,连容貌都有所变化,他也能凭借着直觉认出他。
但是他的兄长,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震惊只是一时的,被刀对着的付丧神反应灵敏地抬腿就踢向髭切持刀的手,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自己枕边的本体刀,髭切为了避让开这一脚,不得不往后扯了一点,等再次挥刀上去的时候,就对上了膝丸出鞘的刀。
两振模样相似的太刀疯狂地撞击在一起,膝丸只守不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努力地试图唤回髭切的神智,而连续不断斩向自己弟弟的付丧神一言不发,眼底的暗红愈发汹涌,宛若波涛撞击着面前所见的一切。
刀锋铿锵鸣响,金属的味道像是毒药一样让失去神智的青年更为兴奋,他露出了一个略显扭曲的笑容,两颗犬齿咬住嘴唇,像是不知道痛楚一般咬出了猩红的血。
“阿尼甲?!你怎么了!”膝丸徒劳地喊着兄长的名字,一边用力架开那振再次劈向自己脖子的刀。
——他是真的没有留手。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膝丸有点想哭。
“髭切!”薄绿发色的付丧神褪去了平日里面对兄长的耐心温和,暴怒着厉喝他的名字。
一缕白发落在他的刀锋上,被轻而易举地斩断。
原本砍向膝丸腰际的太刀有微不可查的停顿,然后猛地偏离路线,狠狠捅进了木制的柜子,一路摧枯拉朽地往前,碎裂的木屑和被剐蹭到的墙皮飞了漫天,轰隆而起的巨响让膝丸有片刻的失聪。
在这片尘埃里,膝丸捕捉到自己兄长忽然僵硬的身体。
“阿——尼甲?”他小心翼翼地恢复了往常的声调。
背对他的青年弯着腰,单手将自己的本体刀捅进榻榻米,地上横七竖八划下了近乎惨烈的刀痕,雪白的墙皮也脱落了大半,家具全都未能幸免于难,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像个孩子一样,慢慢滑坐到地上,用刀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整个人都在颤抖。
“阿尼甲?”膝丸茫然地提着刀站在一片狼藉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