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去,傅文昭便见着了站在一边的白卿,饶是路上知道白卿一点事也没有,他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站到白卿身边,挨着她耳朵小声道:“现在怎么样了?”
白卿摇摇头,听带六皇子来的太监说,当时房间外面的牌子挂的是没人,所以他们才推开门进来的,谁知道,刚好看到宋姑娘换衣服呢。
宋嫣此时已穿戴整齐,眼睛已经红肿,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皇后一直在安抚她,说会有个交代的。
褚侧妃现在恨不得将宋嫣千刀万剐,他们打晕了皇后身边的宫女,扔到井里去,他们的人戴上面具,领着白卿来这儿,原本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却因为这个蠢货的出现,让他们的努力毁于一旦!
白筝慢悠悠地往这边走,暗喜马上就能听到白卿的笑话了,谁知经过她身边的几个宫女都在说什么“这下宋姑娘怎么办呀”、“就是呀,宋姑娘好歹是右相的外甥女,嫁给六皇子太委屈了”。
白筝心头一跳,拦住说话的宫女道:“你们说谁要嫁给六皇子?”
宫中那么多宫女,也有没见过白筝的,眼前的就是一个:“这位夫人您还不知道吧?宋家的宋嫣姑娘,换衣服的时候被六皇子瞧见了,这会儿正哭得死去活来的呢。”
白筝双手抓住宫女的手臂,也不知道从来没扛过挑过的手劲儿怎么会这么大,抓得宫女生疼生疼的。
“你说的宋姑娘,是不是白右相的外甥女?”
宫女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当然啦,不然从哪儿再去找个宋嫣姑娘出来?”
顾不得细问,白筝赶紧朝他们说的地方跑,连仪态都顾不上了,头发一绺一绺地散下来,钗环也要掉不掉。
等她风风火火地推开门进去,就看到窝在床上的宋嫣,坐在她身边安慰的皇后,以及,与大启男子不同风格的俊朗、脸仍然有些发红的六皇子,夙礼。
白筝眼睛怒睁,心跳猛的一停,两眼翻白,再也支持不住,“咚”地一声晕倒在地。
*
御书房内,皇上重重叹了口气:“右相啊,你说说这事该怎么办吧。”
白瑞道:“全凭皇上做主。”
“这事,说难办也难办,说好办也好办,”皇上的手在桌上敲了敲,“毕竟是个好姑娘,就这样没了清白,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不如就这样,让她嫁给六皇子,做正妃,她是你的外甥女,配得上这个身份,而且以后说起来,也是我大启和夏国交好的证明,就是——”
“皇上请讲,”白瑞没有半分犹豫,铿锵道,“在臣心里,最重要的,就是整个大启。”
皇上笑了笑:“我就说,大启能有右相,实在是朕和所有百姓的福气啊。”
他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叠好递给白瑞,白瑞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个“筝”字,然后打了个叉。
“待宋嫣出嫁以后,她既算不得宋家人,也算不得白家人,右相明白了吗?”
白瑞把那张纸捏成一团,几十年的亲情,在大启的江山社稷面前顷刻坍塌,他闭上眼睛:“臣,无半分怨言!”
宋嫣正在梳妆,一身红衣衬得人格外娇俏,她舅舅给她置办了很风光的宴席,连头上的金饰,都是花重金在京城内最好的铺子里买的——因为时间太紧,来不及自己打。
外面人声喧哗,尽管是宋嫣是要嫁给六皇子,但毕竟是从相府里嫁出去,各家都很给面子地来了。
自从女儿要嫁给六皇子的事板上钉钉以后,白筝日渐消瘦,人越来越憔悴,短短十天,整个人像老了十岁。
每日一碗黑芝麻糊的她,头上居然也长了白发,小心呵护的脸更是多了几丝皱纹,她早上进到宋嫣的房间后,一直没止过泪水。
“嫣儿啊,嫣儿啊——”白筝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我怎么就这么管不住话,为什么要告诉你,为什么啊!”
“娘,您别哭啊,今儿是女儿大喜的日子,您应该高兴才是。”
白筝一把推开她:“高兴什么啊,你这是自己往火坑跳,以后娘自己孤苦伶仃,该怎么办呐!”
“娘你别胡说,女儿要嫁的是六皇子,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娘!”宋嫣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娘到现在还在反对。
看看六皇子抬来的聘礼,奇珍异宝,眼花缭乱,怎么她娘就不满意呢?
宫中派来的嬷嬷进来:“宋姑娘,吉时已到,咱们走吧。”
毕竟是自己亲娘,宋嫣也忍不住掉下眼泪,抓着白筝的手哭喊道:“娘!”
“你走!你走!”白筝一路把她推到门外,“从今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宋嫣盖上红盖头,由嬷嬷扶着往外走:“姑娘不要伤心,大喜的日子,是不能见眼泪的,以后能哭的日子多的是呢。”
宋嫣吸了吸鼻子:“多谢嬷嬷教诲。”
说来也啼笑皆非,送宋嫣出门的人,居然不是她的亲娘,而是她的舅舅和舅妈,出门之前,白瑞道:“嫣儿,能让你从相府出嫁,已是皇上最大的恩惠,你一定要记得这份恩情。”
宋嫣朝白瑞行了最后一礼:“是,嫣儿知道了。”
“吉时到——起轿——”
吹打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默默无言,连白卿都目送着宋嫣的红轿子慢慢离开,傅文昭在别人不注意时轻轻地勾了勾她的手,以示安抚。
所有人都知道宋嫣是入了龙潭虎穴,而宋嫣还沉浸在美梦中不愿醒来,她坐在轿子上,听着喜庆的唢呐,努力按捺激动的心情。
她终于得偿所愿,能够嫁给倾慕已久的六皇子了。
和相府相比,六皇子的府邸就冷清多了,褚侧妃冷眼旁观,夙礼领着宋嫣朝着夏国的方向拜天地,见证的人只有夏国来的使节,还有他们的国师。
晚上,宋嫣独自坐在新房,她从刚开始的以为六皇子喝醉酒,再到认为他处理事情耽搁了时辰,直到外面的丫鬟出声道:“六皇子妃,六皇子已经在书房歇下了,您用完饭也歇了吧。”
宋嫣缓缓掀开红盖头,回道:“知道了。”
声音中不乏失望与落寞。
与此同时,府内的暗室中,夏国人正在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那个宋嫣不能在府内久留,万一被她知道了我们要做的事,我们的计划就彻底失败了!”褚侧妃狠狠地剜了萨塔一眼。
萨塔知道事情没办好,垂着头没说话。
“行了,现在怪谁都没有用,”夙礼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闭着眼睛道,“宋嫣也是被牵扯进来的可怜人,留她一条命吧。”
“六皇子?”褚侧妃不可置信道,“在你眼里,这个又是可怜人,那个又是可怜人,那夏国人呢?他们不可怜吗?”
国师也沉声道:“六皇子,不要妇人之仁。”
夙礼叹了口气,脸色陡然沉下去,像是又背负起了沉重的责任:“知道了,为了夏国子民,我会按照你们说的做的。”
国师正对着烛台,衬得他的脸愈发可怖:“事不宜迟,再过一个月,我们就要开始了。”
褚侧妃绕回桌前:“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我们这边开始,白卿那儿就要出问题,长期下去,怕惹人怀疑啊。”
说到这儿,她重重地捶了下桌子:“说到底,还是宋嫣那个丫头坏了我们的好事!如果我们成功,白卿就可以嫁进来,到时候无论出现什么异常,外面都不会发现。”
国师背过身去,墙面上是他巨大的影子:“我们还有一点时间,在他们寻医问药彻底无门之前,也够我们办完所有的事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国师忽然哈哈大笑,在幽闭的空间格外诡异:“说到底,还是大启自掘坟墓,师兄啊师兄,你为皇上尽心尽力了一辈子,可有落得什么好下场?哈哈哈哈哈……”
宋嫣是被噩梦吓醒的,梦里所有人都在围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她睁眼后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床的另一边空空荡荡,宋嫣忽然鼻子一酸。
“皇子妃你醒了,”伺候宋嫣的丫鬟一直睡在塌下,她翻身起来,倒了一杯热茶。
候在外面的丫鬟也陆续端着脸盆毛巾进来,宋嫣刚刚洗完脸,褚侧妃就进来了:“原来姐姐已经起来了。”
宋嫣对这种和自己争丈夫的人没什么好感,不冷不热地答应了声:“对了,府中的账本,等会儿交到我手里来,以后府内一应事务,都要到我这儿来报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