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也蹲在了一边,将翠翠仔细瞧了瞧。
虽然翠翠现在有些狼狈,头发也散乱了,应该是刚刚张大贵揪的,脸色也是不太正常的蜡黄色的,但眉眼倒生的不错,柳叶眉、丹凤眼,想来年轻的时候能算的上这儿的村花。然而,云染并不知道,这漂亮的女人嫁给了一个窝囊的男人,自然就少不了流言蜚语。张大贵不敢和别人争论,便将气撒在了她的身上。
翠翠将鸡洗干净后,偏过头问云染:“公子想怎么吃这鸡?”
云染搓搓手,讪笑道:“能不能炖点鸡汤。”
翠翠也跟着一笑,“当然可以,难为你们这大老远来了一趟。”
沈遗一转身发现人不见了,便出来寻一寻。瞧见云染这时候还有心思跟人家聊那吃吃喝喝,又想到翠翠家还指望这几只鸡下蛋换些银子呢,顿时一头火,叹了句:“真真是那没心没肺啊。”一回头又看看床上那可怜的孩子,四肢瘦的跟麻杆一样,也需要补补身子,最后也没去骂云染了。想着若不是因为来了客,翠翠也未必舍得动这只鸡。
思及此处,沈遗又不免摇了摇头,哀民生之多艰,叹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见云染还立在那里东张西望,好气又好笑,顿即提高嗓门喊了声:“你还不过来。”
云染闻声也没多耽搁,撒腿就朝着沈遗跑了过去。沈遗转而让她将带来的草药拿去熬一熬,云染应了声后,也问了下那孩子的情况。沈遗说那孩子伤口溃烂,尽是脓水,还有些发热。
云染嘶了口气,不敢再耽搁,赶紧去熬药了。
守着小炉的时候,又思忖了下今日事,觉得这人也是奇怪,挠破头皮也想不明白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一时有些感慨,看来人间不仅有繁华和热闹,也有这许多曲折和离奇。她往日跟在顾尘身边,三餐不愁,四体也没怎么勤,竟还有些五谷不分,这几日倒叫她开了眼。又觉得这将军府跟着翠微山庄,真真是两个人间。
半个时辰后,药也熬好了。
褐色的一大碗,云染闻着味儿都觉得眼皮子直跳,顿觉这生老病死可真是可怕的很。
那边,沈遗将蜜饯拿出哄了哄,孩子为了口“糖”,到底是发狠将药灌了下去,然后欢喜地接过这蜜饯。
一旁的翠翠,一声不吭,只捏着衣角擦了擦眼眶。
不一会儿,云染就闻见了鸡汤的鲜香,但沈遗却不让她留在这儿吃午饭,只叫她回庄里再找两个人来。
☆、人间事
刚进山庄,就看到行舟牵着匹马,似要出门。
“走吧。”行舟朝她笑道。
“你走你的,”云染不愿与他多说,“我走我的。”
“唉,仙子姑娘不要这么冷漠嘛,”行舟伸臂拦住她的去路,继而勾了勾唇,“这是有事儿的样子?”
云染想着沈遗叫她找两个人,于是一抬下巴,“我回山庄找帮手。”
“哎哎,”行舟抬手拽住了她衣袖,眉梢一扬,“我一个就够了。”
“你?”云染面露讥讽之色。
“行了行了,”行舟歪头一笑,“今天就仙子姑娘看看什么叫万夫不当之勇。”
云染:“……”准备数数天上会飞几头牛。
一阵劲风扫过,云染额前碎发飘了飘。
只见行舟已骑在马背上,伸出一手,递至她眼前,浅笑道:“上马。”
“……”
上还是不上?
上去就不用走路了,倒是舒服,可是又离他那么近,似是不太好吧。
“仙子姑娘不会想说‘男女授受不亲’吧。”行舟笑道。
云染:“……”她可是一只知礼数的仙猫呢。
“仙子姑娘就放宽心吧,”行舟笑出了声,“您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如男子一般伟岸。”
话音刚落,座下的青骢马也仰天嘶鸣了一声,似是在符合主人的话。
“……”云染觉得有人在她脸上点了一把火。
骑马确实很舒服,何况背后还有个靠背。
小风吹着,小曲哼着,真有股子“鲜衣怒马少年狂”的感觉,就是这灰不溜秋的袍子抹了些风景。
到了翠翠家门前,行舟先下了马,而后又递过手,将云染牵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沈遗便叫她端碗鸡汤来。云染想起绝念曾说过她的血有治愈的效果,便准备在这鸡汤里滴点血。
就在咬破手指的一刹那,她又想到了一个很美的谋生手段,于是甚是自得道;“我可以去卖血啊,一滴血换三顿饭,肯定很多人来买。”
然而,行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覆在她耳边奸笑一声:“那仙子姑娘必定会被人当作十全大补汤给炖了,在下不才,愿作这喝汤的第一人。”
云染吓的手一抖,差点没将鸡汤给泼了出去。
.暮色渐浓。
行舟让她和沈遗先走,他留下来照看着翠翠娘儿几个。
云染本不想走,因为她累了一天,还没喝到鸡汤,怎么肯“善罢甘休”。
但行舟却顶着怨毒的目光,大义凛然地将她抓门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掰的额头汗涔涔,才将她拖了出去,说庄主等着她背诗呢。
云染没有吃到肉,心里一阵难过,沈遗还在一旁念叨张大贵与翠翠的事,听的她更难过了。
难过归难过,她没有忘记行舟提醒的事,想起晚上有诗要背,得跟沧浪要间“广厦”,心中的不平一时消减了些。
.山庄里。
沧浪依然穿着一成不变的玄色锦袍。
“他怎么不能换个颜色的穿呢,这黑不溜秋的有什么好看的。”云染腹诽道。
“开始吧。”沧浪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淡淡道。
一气喝成,很是流利。
这足以证明云染这脑袋也是可以灵光的,如果她愿意动两下的话。
云染有意在“安得广厦千万间”这里加重了语气,又在“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这里又降低了语调,抑扬顿挫,倒是有些悲愤交加的意思。
沧浪感觉身上有些麻酥酥地,不过语气还是平淡:“背的倒还流利,明日继续。”
“等一下,庄主大人,”云染伸出五根手指,摆了个自以为很厉害的造型,慷慨激昂道,“小的还想谈点看法。”
沧浪微微一愣,睨了她一眼后,缓道:“你说吧”
云染轻咳了一声,酝酿了一下情绪,准备来个“长篇大论”,迂回委婉地表达自己对现在住处的不满,却见沧浪忽地抬头,目光幽微道:“说重点。”
云染只得删繁就简:“小的觉得‘安得广厦千万间’这里特别好,特别有道理,我们应该让每个人都有好房子住,您想啊,住在那种缺个大口子的屋子里,夏有蚊虫翩翩飞,冬有寒风冻掉牙,多可怜。”
云染说完又瞄了一下沧浪,见人依旧一副吊丧相,似是无动于衷,刚准备再说道说道,就听那雷霆起于侧也不会抖的唇畔里飘出了几个字——“没有那么多的好房子。”
云染:“……”
这就是那一记铁拳捶在了棉花上。
“你走吧。”沧浪又摆了摆手。
“……”
云染垂着头,迈了两步,终是停住了。
她吸了口气,决心不辜负刚刚背诵的诗文,今晚一定要把“广厦”的事情给解决了,于是又转身踱至沧浪跟前,沉声道:“小、小的好有话要说。”
“说。”沧浪轻描淡写地赏了她一个字。
“小、小的要换个住处。”云染垂眸道。
“为何。”沧浪面无表情地问。
“小的那房子住的不舒服,破破烂烂的,”云染瞅着这人,虽没见他笑过但也没见他怒过,于是壮着胆子又道,“庄子里明明有很多好屋子的,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为什么不能给我住呢?”
沧浪睨了眼那一张一合的巧嘴,淡淡道:“知道了。”
“……”
知道了?
知道了有什么用……
“那能不能给小的换一间。”云染终于痛快地将目的吐了出来。
“好。”沧浪说。
“……”
噶?
这就完啦?
这么简单?
……
“你还有事?”沧浪见人还立在这里,便问了句。
“无、无事了,”云染服了服身子,讪笑道,“谢谢庄主大人,大人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举世无双……”
她准备搜肠刮肚的要将攒着的好词好句全给用上,却不料人家庄主大人抬了抬手,又不亲不热地吐出两个字——“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