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点事。”
她脸上全是泪,等看清对方是谁,恨恨地说:“我跟你没话好说。”
“哦?”季临渊捧住她的脸,拉近,“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拽回刚才那个地方,给她们提供点新鲜话题。”
压抑到接近极致,夏知蔷反而不反抗了,脊梁骨像被人硬生生血淋淋抽出来一般无力。她脸上半点生气都没有,如死灰一般:“那就过去呗,让她们看,让她们说,继续成全你、毁了我。情况反正也没办法更糟,我无所谓了。”
还未干透的泪,裹得眼眶里那对易碎的琉璃珠子晶莹剔透。夏知蔷眨眨眼,泪水滚落,砸在了季临渊手上,烫得他一抖。
她换了条纯白连衣裙,站在楼梯间的阴影中,像一抹萧瑟的月光。
那个遥远的雨中傍晚,空荡荡的画室里,少女夏知蔷穿的也是条白裙子,她将阳光下闪着金棕色光芒的头发挽了个髻,露出的脖颈细瘦纤长。
季临渊曾不止一次回忆起那个傍晚。
他不喜欢下雨天,也依旧不认为自己喜欢某个特定的人,他喜欢的是某件事尚未发生、一切还存有各种可能的“当时”。
季临渊武断地认为,夏知蔷也如是。
不然,她为什么会特意跑回去那个画室一趟?
倏然松开手,季临渊退了几步,啪地掰开了打火机,眉头锁得很紧。那火苗先是幽蓝,随后化作小小的橙色光点,明明灭灭,闪烁不定。
他尝试着往前挪了半步,夏知蔷立即后退,如避瘟神一般。男人脸上细小的肌肉抽了抽,还是强迫自己将语气放柔:
“我们连好好说句话都不行?”
“你喝多了,好好说不了。”
季临渊低笑一声,吐出烟圈:“你那天也是这么说。”
他指的是自己借着醉意闯入对方家里的那个凌晨。
“当时我确实喝得有点多,也做了些荒谬的事……”他承认了,似乎还有点悔意。夏知蔷以为这人破天荒地开始反思自己,谁知,季临渊话锋一转,“但我说过的每一句话,现在依然做数。”
“知知,你离婚吧。”
夏知蔷答复都懒得答复了。
她焦炙地偏过头去,不经意地露出耳后白皙皮肤上,一处还没消退的红痕。
蓦然想起画室楼下的那一幕,季临渊略显粗暴地将烟头摁灭,换上支新的。默了会儿,他脱口而出,语速快得像是怕自己反悔:
“除了婚姻,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什么都行。”
这句承诺已是他能给的极限。可惜,依旧没在夏知蔷心里激起半点涟漪。
“我过得很好,不需要别的什么东西了,”
“什么样的好?和一个刚认识几个月的男人同床共枕耳鬓厮磨这种好吗?这些快乐,是个男人都能给,你就这么不挑口?”
这话有些刺耳,夏知蔷面上微微发红,胸口也开始愈发激烈地鼓动着。
顶多算得上清丽的长相,却回回都在盛怒时绽放出异样的秾丽。她在某种浇灌之下完全长开,少女式的敦厚褪去,只留下弯弯折折的女人特征,身体上该收紧的收紧,该丰润的丰润,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起伏,都让季临渊挪不开眼睛。
“我跟他不是这样的,我们……”夏知蔷纠结着措辞,“冯殊对我很好,跟他在一起我觉得舒服,我觉得高兴。这就够了。”
季临渊嗤笑了一声:“谁对你好你就跟谁,你是狗吗?”
每当他说这种侮辱性的重话,夏知蔷都会气得红了眼,然后反驳说不是,不对。
他不无恶趣味地,想故意激怒她。
可现下,夏知蔷欲言又止了几次,竟是直接沉默了,似是真的已毫不在意。
这种沉默,让季临渊莫名有些心慌。
他最后一次重复:“除了婚姻,你要的我都能给,我们可以生儿育女,也可以去国外生活,你要怎样都可以。”
还是无人接话。
夏知蔷不说话,并不是在怀疑自己婚后过得幸福与否,或是冯殊对自己好不好。
她只是在努力地,思索着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
冯殊对她好不好?答案是肯定的,哪怕他偶尔会冷脸来,可细枝末节传递出的温度骗不了人。
那仅仅是因为对方对自己好,她就觉得婚姻幸福吗?
应该是有关系的,但似乎又不止,夏知蔷现在脑子很乱,没办法整合出一个完整的答案来。
至于季临渊那些匪夷所思的提议,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也不想回答。
夏知蔷全程微低着头,面颊轮廓流畅秀丽,眉头纠结而隐忍,像极了那几年安静跟在季临渊身后的样子。
但她就是不开口,连那句听到人厌烦的“对不起”都不屑于跟他讲。
在最焦灼的时候,季临渊抬头,从扶手间隙中,捕捉到上一层楼梯间里闪动着的一点橙色光芒。
有人点着烟,不知在上面听了多久。那烟头几乎要燃尽,季临渊能想象出指尖被缓慢烧灼着的强烈痛楚……
他很轻易地,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心里痛快不少,季临渊稍作冷静,开口还是那句:“这个月以内,把婚离了吧。”
夏知蔷莫名其妙:“凭什么我就要按你说的意思做?”
“凭你一直都是这样,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不要你,你还要倒贴上来,跟在后面甩不掉,更别说,你在我婚礼上做的那些事。”
“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不是怎样?难道你没做过这些?”季临渊自己接话,“谁都否认不了自己真实的曾经。”
他继续:“我知道你在怨我,才报复性地找了个人随便结婚,这些我都懂。你看,你们的开始本身就是个错误,一个你不爱的人,对你再好又有什么意义?你们长不了的。不如现放他早点开始新生活,再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知知,你离婚吧。”
楼道空旷安静,季临渊声音并不大,这几句话却像是带着回音,飘来荡去一直不散。
冯殊送完客人本打算去找夏知蔷,他想再让她做一碗猪油拌饭,油脂、盐分和碳水带来的幸福感是那么踏实又饱满,光想想,他就感觉身体充盈着飘飘然的快乐。
直到听见这两人的声音。
在上面那层的转角站了许久,冯殊本该追下来,直接将夏知蔷带走的。
他竟没能挪动半步。
夏知蔷一个不要没说出口,季临渊已经走到人面前,附在耳畔,用只有他和她能听到的声音说:“别着急拒绝。你先想想清楚,是因为谁,才让你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甩人脸色。欠我的那些,欠薇薇的那些,想好怎么还了吗?”
瞳孔失焦一样地定住,她脸上半分颜色都不剩了。
而楼上的冯殊,终究没能等到一句实实在在的、预期中的答案。
如果默认不算答案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已补齐。
今天元旦,40个小红包走起~
第30章
散席后, 夏胜利和叶青留在酒店陪亲戚打通宵麻将, 让小两口先回去休息。
车由夏知蔷来开。
明明比昨天喝得要少,冯殊却像醉得厉害, 合眼靠在副驾上,他紧抿薄唇, 肩膀无力地塌下, 眼窝处阴影深重。
车窗外, 天色未晚, 商业街人潮汹涌,霓虹闪烁, 热闹的光线被速度拉成了细长的丝,网在男人山峦起伏的轮廓上,只剩无边萧索。
在季临渊那儿脱身后, 夏知蔷再寻到冯殊时, 他便是这个样子。
时不时瞄向右侧,夏知蔷的唇张开再合上, 目光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话想同人讲,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
“有话就直说吧。”冯殊仍闭着眼, 也不知是如何察觉到的。
她忙说没有。
夏知蔷开不惯新车,这段心事重重的回家路, 比平时多花了一倍时间才抵达。
到家,她问他想不想吃拌饭:“我现在就去蒸米?猪油渣找到了,配新鲜米饭, 肯定比昨天的好吃。”
冯殊已经踏上了去二楼的台阶。
回过头,男人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里阴郁冰冷,下了一万年的雪。
“不用。”
夏知蔷在后头追了两步,冯殊停下来,她便也停住,踟蹰不前。
他第二次问她有什么话要说。
支吾几秒,夏知蔷刚要开口,冯殊又像是不想听了,立即转身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