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笙盼看过去,来人年纪看过去有六十多岁的模样,佝偻的脊背压得有些弯,但他身上的气势却显得无比挺正。
闻声,一直未有动静的苏北璟看了过去,声音依旧淡冽薄涔,但语气带着一股尊敬。
老裘是从他爷爷那一辈就待在苏家了,可以说,把一生奉献给了苏家。
“老裘身体可好?”
“一切都好,少爷还记挂着我这把老骨头,老裘不好也得好了。”被唤为老裘的人笑着开口,满目慈意。
傅笙盼静静地看着,忽地,苏北璟手下用了力,将她带近身边,开口,“老裘,她叫傅笙盼,即是我未来的妻子。”
听到苏北璟波澜不惊的话语,傅笙盼脸色这才有了一丝变化,她急急看过去,漆黑的眼眸带着质问:怎么就成未来妻子了?
苏北璟这边还未作答,老裘那边已经出了声,“少夫人安好。”
不待傅笙盼有缓冲适应时间,苏北璟紧接着说,眼神落在主楼的方向,“老裘,我和阿笙先进去了。”
“好。”
走了没几步,老裘苍老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少爷,夫人当年那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的,无论如何,老裘希望你们母子能够和好如初,苏家,不应该是如今这个样子。”
不知道苏北璟有没有在听,他只待老裘说完,便不假思索径直向主楼走去。
只有傅笙盼才知道,老裘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牵着她的手的力道倏然加紧。
挺拔的背影孤清傲冷,看似一切都不曾放在心上,却不知道背后承受了多少,傅笙盼的心头忽然有些涩涩的。
她也用力地抓住他的手,她想要告诉他,她会一直在他身边。
推开上好木制的门,与外面寒冷的天气不同,这里面十分暖和。
傅笙盼扫视一圈,房间的格局完全跟古代房子的格局一样,屋子的主人,此刻坐在正中央的圆木桌前。
桌上摆着一套白玉茶具,热茶雾气腾腾,酝出茶香扑鼻。
听到开门声,沈窈窈转过头,原本淡然无波的眼里好像亮了一瞬,但很快就消失了。
傅笙盼发现,她似乎钟爱旗袍,即使这是第二次见面……不,确切说,应该是第四次见面。
还有两次,是在十三年前,记忆完全恢复的傅笙盼慢慢想起来,幼年时那个着一身旗袍,美丽温柔得仿佛能惊艳了时光的女人。
在她二十来年的人生阅历见中,只有她能将旗袍穿得如此独有的韵味气质。
直到苏北璟让她坐下来的时候,傅笙盼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心神稍霁时,对上坐在对面沈窈窈的目光。
意味深长、若有了然,好像是一种只有她们两个人才会懂得的眼神。
第489章 因与果3
傅笙盼镇定地收回视线,她与沈窈窈只接触过几次,根本说不上了解沈窈窈,关于她的脾性更是不知晓。
之所以有所感触,是沈窈窈前后给她的感觉,反差太大。
“天冷,喝杯热茶暖暖。”
沈窈窈说话间,在他们面前放置了两只白玉茶杯,茶香袅袅,沁入嗅觉感官。
苏北璟端坐如山,俊脸表情淡淡,牵着她的那只手在桌下始终没有放开过,对于沈窈窈倒得茶不为所动。
不知是不是这茶香太诱人,勾得傅笙盼鼻子痒痒,她垂眸望过去。
通体透白无瑕的杯身,淡绿热袅的茶水还能看见倒映出的她的脸颊。
竟然有点儿想尝尝看。
“谢谢。”就算没有马上喝,该有的礼数傅笙盼一点都没有少。
“说吧。”苏北璟突兀出声,打破气氛仅存的一丝温暖。“别再找一些为了谁好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不会让我的父亲和姑姑枉死。”
苏北璟开门见山,沈窈窈一开始是惊讶的,但又转念,这才是他一贯以来的性格,同他的父亲一样。
想起那个逝去多年,温润雅致的男子,是她的丈夫。
多年来,她与苏北璟没有生活在一起,他的性子从小就偏冷,与身边人不会太亲近,包括作为母亲的她。
但是,他与父亲的关系却很好,明明是年龄相差二十几岁的父子,年幼的他和父亲处得像朋友一样。
沈窈窈确实也没有打算为自己解释些什么,手上动作不停,她说,
“你父亲和苏雅确实为唐仲礼所害。当年他在下手之前已经暗中在苏家揽了近一半的权力,他想杀你,你还小,我那时没有足够能力保你,所以,先斩后奏,将你逐出苏家。”
沈窈窈有条不紊地说着,神色淡然,傅笙盼微眯着眼,其实这两个人,身上有很多相似点的。
听沈窈窈的话,她当年其实也算是有苦衷的,这些,苏北璟后来早已琢磨透了。
因果错综,真要追究谁对谁错,还真不好有个定论。
苏北璟似乎没有所触动,声音里一直是平淡的调调,他勾了勾唇,有些自嘲。
“所以,最后的代价竟有阿笙的外婆承担了去,其实本应该死的人,是我才对。”
甚是凉薄的回答,让傅笙盼分外不悦,好像又看到初见时,那个浑身都是刺的少年,抗拒着外界一切事物。
桌下的手被她挣开,她没有看他,而是盯着那被热乎乎的茶杯,轻声开口,
“苏北璟,外婆离开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不要恨你,因为她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没有人会想要遭受不幸,外婆不让我恨你,是不想用一个不幸制造出更多的苦痛。
不然,外婆的死,一点意义都没有。这些道理,你不会不明白。”
傅笙盼也是后来才幡然顿悟,在当时那濒死一瞬之际,外婆竟能考虑了那么多东西。
方才听到苏北璟那些近乎颓丧萎然的话,傅笙盼的怒意也是在那间隙的或许他是在对沈窈窈做法的斥责,又或是由于对外婆和她的愧疚自责。
她不想听到他这么说。
第490章 因与果4
“阿笙。”苏北璟只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其中的意思,傅笙盼听得出来。
手中的落空感久久才散去,听到傅笙盼的话,苏北璟蹙起好看的眸子,敛了敛情绪。
鲜少与沈窈窈如此心平气和面对面谈话,她一直对当年的事只字不提,如今听她轻描淡写讲出那些过往。
说郁结恼怒,也不可能没有这种情绪。
想罢,苏北璟有固执地牵回傅笙盼收回去的小手,面上,依旧淡冽如水。
他不会让外婆无辜枉死,他也还有她。
十几年的时光,她早已是他心上的朱砂痣。
沈窈窈自然不知道俩人底下的动作,听着俩人对话,她这个一直不在身边长大的儿子,真的很喜欢、很在意这个女孩。
她是在这两天才知晓,原来他们以为女孩本应遗忘的残忍记忆,竟从未忘过。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呢?想到当初她找过她,让他们分开,沈窈窈心中觉得很歉疚,但性格使然,她不太会表露明显。
只是不免太过叹惋,她与傅笙盼的家人一心想要避免造成更大的伤害而去把他们分开,都不如一个小女孩做得洒脱通透。
说要保护他们,他们本身才是执行的伤害者。
气氛莫名地凝滞片刻,苏北璟再次开口,“继续说。”
他想要知道唐仲礼与苏家傅家的恩怨牵扯。
唐仲礼野心勃勃,觊觎苏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可是他对傅家的所作所为,又是缘何而来?这些他们都还不知道。
沈窈窈自是知道苏北璟话里的意思,她端起白玉瓷杯,啜了一小口热茶,眉眼低垂,姿态好不优雅。
“故事说复杂,其实也不尽然。唐仲礼与你父亲、钟瑞上学时就认识了,他们感情很好,经常来苏家。
你父亲苏谦当时作为苏家长子,即将接手家主之位,也是那时候,唐仲礼遇到苏雅,他们很快相爱并结婚,钟瑞则选择了研究学术,三个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沈窈窈顿了顿,眸里有些许缅怀之意,她继续说,“如果他们能一直如此好下去,怎会有现在的局面?你父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唐仲礼的心思,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把苏谦当兄弟,一切的接近都是蓄谋。
唐仲礼出身贫寒,寒窗苦读考上京都大学,但在读书时代,他嫉恨苏谦处处压他一头,有绝好的家世,甚至连喜欢的女孩都为苏谦趋之若鹜……也许就是在长期以来的扭曲心思里,他终于被邪念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