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氏茗合上帛书,合意的笑道:“太后当真是疼爱王姬的,太后为王姬定下的媵选甚佳,王姬菏是个稳重端庄的,性子又柔顺,小人觉得此媵甚妥。王姬为何不喜?”
嬛睨了茗一眼,很是无语,她还没嫁过去就得考虑着给夫君安排侍寝的姬妾,让她如何喜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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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既定,婚期本该依照王室惯例,一年之内,行完六礼,再成婚嫁。
然周王联姻之心之急,生怕齐赢反悔似的,生生欲将六礼在半年内行完。
天子赶着下嫁王姬,于齐于赢莫大荣焉。
齐国由为配合。
遣齐上卿入周,上表天子,王姬下嫁入齐,乃齐人之幸,齐公子鹄之幸,齐人上下皆盼尽快迎娶王姬霓入齐。
一番恭维后,将婚期定在夏历正月迎王姬入齐。
赢国许仍沉浸在上将军殁之殇,整场婚事略显被动,天子赐婚,赢国较齐国,反应略显澹漠,齐使归齐后,方才派遣上大夫夋入周,带来婚书上表。
“昭昭王姬,皇皇者华,入我河西,赢之荣焉。太子无妇,祭祖有缺,躬桑劝蚕,亟待女君。王姬贤达哲淑,赢人亟待,望天子垂怜,舍王姬及早入赢。”
赢上大夫一番言辞彬彬,周王感动得老泪纵横,大手一挥,二位王姬夏历正月择吉日同日出嫁。
婚期既定,三国使臣便开始忙碌奔走穿梭于东西周道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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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过隙,雪霁渐融。
嫁期一日日相近。
正月,夏历岁首。
却不是周人的岁首。
武王灭商伐纣后,大手一挥,将周朝正月自殷商时期的十二月改到了十一月。
是为夏正以正月,殷正以十二月,周正以十一月。
周朝的岁首早在十一月大举祭祀飨宴过了。
往年夏历新年与往常日子并无不同,今岁却异常热闹喜庆。
王畿上上下下如火如荼忙碌起来。
数日前,齐公子鹄与赢上大夫夋齐齐抵达王畿,三日后将各自迎娶王姬归国。
去岁赢国上将军殁于云梦泽,赢一直积怒于胸,赢太子玙为帅,举大军伐楚,连连告捷,一时竟未能赶回迎亲,只能由上大夫夋再度入王畿迎娶。
妘太后听闻赢国太子玙并未前来王畿迎亲,而是派了上大夫前来,顿时伤心得揉眵抹泪,“吾嬛姿容无双,秉性纯良,谓之女娇。吾老无念,唯愿吾嬛,觅得佳郎,及尔偕老。”
妘太后这番怜爱之语,被寺人传到嬛跟前,嬛万分动容。赢太子玙未亲自来迎亲,嬛本无感,本来就是两个陌生人,她自是不会去奢望赢太子对自己能有多稀罕。
只赢太子这番令疼爱她的祖母伤了心,嬛便觉得不爽了,本来对赢太子玙只是无感,这回可算是结下了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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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室此番联姻齐穆,均是强国,那些观望欲与齐赢交好的诸侯国,纷纷赶往王畿庆贺。一时间萧条凋敝已久的王城热闹起来。
洛邑王畿已久不曾喜庆,此番藉着王姬大昏,王畿黎民洗尘洒扫,彩条饰街,整个王城焕然一新,恍惚间似又复现两百年前鎬京的辉煌,周人莫不欢欣不已。
夏历春节,早春寒风依旧泠冽。
齐赢两国的仪仗车架,浩浩荡荡自东西两方驶入皋门。洛邑盛况空前,国人空巷而出,重重人海将街道围得严严实实,共迎齐赢两国迎亲使团入城。
昏礼持续了三日,庙宫禳祭、醴宫飨宴一系列繁琐礼节毕,二位出嫁王姬在女傧的引领下拜别周王、王后及太后。各自踏上前往夫国的翟车。
两位王姬均有同母兄弟,故都由兄弟送亲,以示周王室最此番联姻的重视。
嬛有一弟,名郑,今岁年方十四,尚年少,却已被封太子六载。仍是少年,却已长得身形颀长,太子冕服冠身,衬得他稚气的脸庞多了几分严谨,身形稳重,举止舒雅。
周室虽颓,几百年来沉淀的天家仪姿却已复刻入了骨血。
姬郑只有嬛一人同母同胞,此番送嬛入赢联姻,太子郑打足了精神,一脸喜庆。
赢国勃然崛起,姬郑十分想讨好拉拢赢国,日后自己登及大宝,多一个与自己相善的强国总是好的。
许是出于赢太子玙未能亲自前来迎亲之故,赢国为做出补偿,派出的依仗车队尤为奢靡铺张。旃旗猎猎于风中,首尾不见,气势威武弘大。
迎亲五彩翟车驷马并辔,马辔镶金嵌玉,翟车舆身宽大,通体乌木打造,泛着幽黯漆光,车辕及衡端毂头与轭之末皆以玉为饰,柱头及翟车车轮中心镶嵌着用白玉雕刻的赢国图腾——展翅玄鸟。
良辰至,车帷落下,皋门前鼓瑟长鸣,两国的迎亲仪仗在万千周人的殷殷目光中,浩浩荡荡驶出王畿东西两门。
融融春日均匀的洒在夏缦翟车身后,嬛微微掀开车帷,回首深望一眼,身后的王畿城阙在艳阳的照射下,铺上了一层金光,双阙中天,透着威严肃穆的王者之姿,透着勃勃生机,将周室的颓靡遮掩了下去。
第七章
自洛邑而出,赢国上百乘车队日夜兼程,穿过虞、虢等国,约莫着再行一日便能抵达大崤关。大崤关地势险峻、关隘坚固、易守难攻,是河西与中原腹地之间的重要关塞。
一路行来,上大夫夋一直颇是紧张,生怕有个闪失,回去不好和君上及太子交代,所幸一路顺利,明日便能抵达赢境,上大夫夋算是稍稍歇了口气。眼见日暮渐西,白日里还算和煦的春风渐渐冻人起来,一行人便就近寻了间逆旅过夜。
嬛所乘坐的翟车里铺着厚厚的茵毯与褥垫,很是舒适,但接连十几日坐马车赶路,也实在是苦不堪言。下了翟车脚踏在地上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浮虚,在寺人堇的搀扶下缓缓悠悠的入了逆旅。
路边逆旅简陋,上大夫夋颇是抱歉的向嬛躬身一揖,道:“今日我等急行赶路至此,只得下榻乡间陋旅,怠慢王姬,还望王姬多多海涵。”
因昏礼尚未完成,上大夫夋一路仍旧尊嬛为王姬。
“上大夫客气,逆旅虽破旧,却也整洁,胜过露宿在外。”嬛说完,让寺人堇掏出荷袋交给上大夫夋身边的扈从,“春寒陡峭,夜里更深露重,还请上大夫帮忙买些酒肉给巡夜的将士们暖暖身子。”
逆旅不大,她们一行人车乘近百,随扈上千,扈从侍卫只能露宿。
上大夫夋思忖了片刻,接受了嬛的好意,回头吩咐随从:“得王姬嘉赏,今日每人可饮酒一爵祛寒,切不可多饮误事。”
逆旅掌柜得了这宗大买卖,乐得大开酒窖,大灶烹肉,亲自热酒上桌。热腾腾的大块羊肉配上甘烈的烧酒,侍卫们吃得酣畅淋漓,对未来的太子妇的好感蓦然倍增。
暮色四合,酒酣饭饱,天地渐渐归于沉寂。
“咻咻——”几声细微的箭矢离弦声划过夜幕,又噗嗤没入□□,巡夜的侍卫瞬时倒地,一弋毙命。
一连串动静,虽迅速,且声音微不可闻,但一向军纪严明,训练有素的赢军甲士立马从浅眠中醒来,抽刀搭箭做出防御,却意外觉得有些手脚发麻无力。
此时,暗夜里蓦然地动山摇,竟像有万马奔腾而来,厚实的乌云遮住了皑皑月光,赢国甲士看不真切,群马万蹄奔腾,尘土飞扬弥漫,中了麻/药的众赢国甲士努力举刀抗敌,却行动迟缓,未来得及反应便身首异处。
几番厮杀,马队为首的几名男子很快便到达逆旅门口,轻而易举的破开大门,在逆旅掌柜的带领下,冲着嬛的房间径直而去。
上大夫夋手脚发麻的双手举着长剑,和数十名同样四肢无力的护卫咬牙护在嬛的房前。赢军一向以威武之师闻名,如今夜这般毫无防备被人下药实属失查失职,即便如此却也不肯屈服,操着长剑迟钝的向着这群偷袭者砍了过来,几个回合后便被人拿下。
“莫在她面前杀人。”为首的年轻男子下令。
随行几个人听命后,刀锋一转,用刀背猛击赢军护卫颈项将其一一击昏。
为首男子推开房门,几步大跨步走向嬛所寝的木榻前,将沉睡不醒的嬛连被衾一道抱起,豪不耽搁疾步出门。
逆旅掌柜跟上来小声回禀:“大王放心,王姬饭食里的药是小的亲自下的,睡一觉明日就能醒。”
“嗯,切莫恋战,撤。”年轻男子抱着嬛快步回到马旁,翻身上马,呼啸一声,马队如来时般迅速退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