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村子周围转了一遍,收获了满怀的野花、麦穗,太阳落山时他们回到了学校,抬头能看见一望无际镶着金边的晚霞滚滚铺满天空......
望不到尽头的旷野让他的心变得平静,如果能在这里安安静静过完一生,也挺好......
“还没有消息吗?”路航把酒拿开不让他再喝下去。
“没有。”
“看来他很谨慎,没用身份证乘坐任何能查出信息的飞机车辆,这是不想让我们找到啊。”
温洛承靠在沙发上,满脸的憔悴疲倦。
“别急,我帮你留意着,他总要出门工作的,除了医生他也干不了别的,我家医院全国那么多分院,我让他们都给你盯着,公立医院也帮你打听着,一定能找到。”
温洛承心如死水,木然道,“他不做医生可以做很多工作。”
“可他带着奶奶想找到合适的工作并没有太多选择。”
“嗯。”
“这样的话就可以排除掉很多,你别这么没精神,我听你们院长抱怨你都好几天没上班了,你别这么任性啊,人我帮你找,你快回去工作去。”
“嗯。”
“好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打起精神工作,我给你发寻人启事去!”
“好。”
今天已经是他离开的第68天了,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温洛承坐在车里半晌没动,抬头看看楼上那扇早已没了人住的窗户,无力地靠在座椅上。他已经无计可施了,或许他原本就没打算让自己找到,所以才走得干干净净没给他留下一丝痕迹。
车内的烟头暗了又亮,那点红光断断续续明明灭灭了一晚上......
村子里的教室没几间,校园却特别大,一下课孩子们便叫着闹着跑了出去,在所谓的操场,其实就是一大片土地上蹦跳玩耍。
林绪走下讲台来到奶奶身边,蹲下来帮她按摩腿,“奶奶,要出去走走吗?”
“好。”奶奶说话还是不太清晰,但已经比以前好很多。
她特别喜欢看外面那些疯闹的孩子玩耍,林绪便推着她出教室,带她在操场上溜达。
“老师老师,你会编花环吗?”
几个小孩扯着几根柳条和花朵跑了过来,林绪蹲下来,接过来手指灵巧地几个翻转,一挽一拧漂亮的花环就做好了。
“哇,我也要我也要!”
“好!”
林绪来者不拒,蹲下一个个编,看后面不知何时排起了长队不禁弯眉一笑,手上像变戏法一样速度快得几乎成虚影,瞬间编好一个。
“哇——”孩子们惊呼,高兴地大叫。
林绪跟着笑,奶奶看着也笑,一直到上课铃响起大家才一起哄闹着跑进了教室。
晚上校长送来了米面,还顺手带了自己媳妇包的包子。
“林绪,来来,这是这季度的福利,你收好,还有我媳妇刚出炉的大包子!”
“谢谢校长!”
“谢啥,你来这段时间又有不少家长愿意送孩子来上学了,别说,你对孩子还真有一套。每天放学还能带着他们去田里上上生物课科学课什么的,我看他们都可开心了。”
林绪腼腆地笑笑,给他递上一杯茶。
“还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看你能不能再帮个忙?”
“什么?”
“就是村里的卫生所,那个刘医生这个月底就要生了,这一来得个把月没人给村民看病了,我想着你不是学医的吗?能不能帮忙顶两个月,等刘医生回来就行,你看?”
“那我上课......”
“就只用放学过去坐一会儿,平时都是些小毛病,晚点看也一样,你奶奶我让我媳妇来看着,或者先送我家里也行,就是要辛苦你一些了。”
林绪想想也没什么,便答应了。
到了一看才知道,所谓的卫生所不过就是个小门诊,里面只有一些简单处理外伤的器械和一些内科常见药物,真的是一个特别简陋的小卫生所。
重新再闻到熟悉的消毒水味,摸到熟悉的针头绷带,林绪悸动了很久,身体深处的本能被呼唤出来,是刻进骨血的渴望,这种感觉让他血液加速,鼻子渐渐开始发酸,再次站在这里他才发现,自己是如此想念这个地方。
从那天起,林绪白天上课,下午放学便带着几个需要重点辅导功课的学生去诊所上班,奶奶有时会跟他一起,有时校长会早早帮他接走照顾。
一段时间后,他的宿舍开始越来越多人光顾,很多是一些前来感谢的病人,带着新摘的蔬菜和蒸好的馒头,往他屋里放下就走。
还有一些是来看急诊的,大半夜就能直接找到他家里,被打扰的次数多了,他便在家里也备了一些常用急救药。
林绪渐渐变得小有名气,方圆几里都知道他们村来了一个医学生,看病特别好,还会点中医针灸,来找他看病的人越来越多,有时候正上课就能看到院子里有人坐在大树下排队等。
林绪变得更开朗了些,白天陪着奶奶和孩子们,晚上就去诊所做他最喜欢的事,虽然睡得越来越晚了,可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就是他想要的,简单的快乐!
晚上去校长家接奶奶时,校长媳妇叫住了他,“林绪,我给说个事呗。”
“您说。”
“我听你奶奶说你还是单身呢,有没有找女朋友的打算?我这边好几个不错的姑娘呢,要不哪天见见?”
林绪愣住,随即看向奶奶,见奶奶也眼含期盼地看着自己,他心一乱,胡乱找借口拒绝了。
回去后他能感觉到奶奶情绪有些低落,她应该也希望早日看到他成婚吧。
那个夜林绪几乎没睡,他在书桌前坐了很久,桌上放着两个精巧的盒子,一个是温洛承送他的外科工具盒,一个是温-爷爷送他的针灸针。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子落在桌上。他出神地看了半天,慢慢伸手轻抚盒面精致的暗纹和温润细腻的纹路,又触电般缩回了手,那是温洛承带给他的感觉,像深沉的大海,只要靠近就会被淹没。
以为刻意的遗忘就不会再想起,没想只是轻轻一碰便决了心防,思念密密麻麻地蔓延出来,将他团团包裹,那个人,还是忘不掉.......
奶奶轻咳了两声,将他从痛苦的沉浸中唤回。
他走过来帮她顺顺气,奶奶缓过来后慢慢拉住他的手,“林子,我拖累你了......”
“奶奶......”
“你整天要照顾我,都这么大了,也没时间去找个媳妇。”
林绪苦笑,躺下搂住奶奶轻抚,“我不找媳妇,有奶奶陪着我很幸福。”
“你就没有喜欢的姑娘?”
手依然不停地轻拍她的背,却好久都没再说话,一直等到奶奶呼吸变得沉重绵长,沉沉睡去,林绪才低低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很慢,像在讲一个长长的故事。
“有一个的,我喜欢一个人,喜欢很久了,可是他不属于我......他现在在离我们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了......他站在那座水泥森林的最高顶光芒万丈,我在千里之外的泥土里自生自灭,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渗进了被子里,他闭上眼,开始疯狂想念他的怀抱......
田野里的麦子黄了又绿,水塘的水面冰冻又融化,操场上的草地又长高了好大一大截,刘医生的孩子也已经三岁了。
林绪爬到教室房顶把屋顶修得结结实实再不漏雨,擦擦汗坐在屋顶吹着风看远处的风景。
他在这里呆了三年,而奶奶也在今年的除夕夜安详地离开了他。
他跳下房顶把窗子重新订了一遍,在操场上做了几个游戏木桩,又在大树上挂上几个秋千,最后对着校长和那些来送他的人们深鞠一躬,背上行囊重新踏上了远方。
奶奶走得那天精神突然格外好,饭也吃了许多,拉着他说了好多话,最后让他推着自己去了麦田边的大树旁,奶奶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遥远的麦田尽头。
“林子,去那里吧,去有更多人的地方,你会是个好医生的。奶奶一直都知道,你想做一名医生。等我走了,你就离开吧,去更需要你的地方,救更多的人......”
林绪踏着扬起尘烟的黄土路,朝着奶奶指得方向一直走,一直向前。
以后这条路只能自己走了,不会再有人陪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