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怎么担心地点头,继续往深处走。但很奇怪的是,我们就像是陷入了一个奇妙的死循环中,在树上刻下的标记虽然一次也没见着,但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森林的尽头。而且明明周围充斥着轻微的鬼的气味,却看不到一个会动的影子。
太阳悬在同一个地方很久很久了,周围的树木草丛也安静得不像话。活着的,似乎就只有我和玄弥两个人。
我看了看我身边还握着刀的孩子。我们已经走了相当久的时间了,对于鬼来说体力消耗还好,但作为人类的玄弥肯定已经撑不太住。我便把他带到一棵大一点的树下,拍拍郁郁葱葱的草地。
“休息一下吧,”我把披风解开,叠成枕头的形状递给他,“拿这个枕一下,你醒了之后再走也来得及。”
他果真是累惨了,只来得及和我道句谢,就一头栽在包好的枕头上不省人事。我正好还穿着一件外袍,也解下来给他严严实实盖上。相较于已经精疲力尽的孩子来说,我反而还不太累,便起身在这棵树上刻了个标记,顺着树干爬到顶上去,围着周围走了一圈。
绿色的树丛绵延不断地伸向远方,完全看不到头。我左右看了一圈,又抬头看了看太阳,对着它比了个大概的位置。树下的玄弥睡得安安稳稳的,周围没什么杀气,我就找了个枝条靠着树干也闭着眼睛歇息下来,睡是不敢睡的,只能眯一会恢复恢复精神这样。
293.
再过了一会,呼唤乌鸦还是没动静,玄弥就已经悠悠转醒了。我重新把外袍和披风穿好,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睡醒了吗?”我把身上带的水和饭团递给他,“先吃饱,我有两个主意,你听听。”
他点点头接过去,和我一起原地坐下。我把最后一管带着的血拿出来喝,树林,阳光,清新的空气。要不是周围诡异到令人发指的环境,我真觉得这是一场不错的野餐。
“一个是砍树。”我指了指太阳,“太阳的位置这么久没变过一定有古怪,所以我们随便选一个方向———我推荐往太阳那边砍树,一路砍过去,算是锻炼体力。”
玄弥没反驳:“第二个呢?”
“第二个就是直接烧了。这一片都是木头,烧干净也不用费多少功夫,”我挠了挠脸,“我个人还是不太推荐啦、这么大一片森林浪费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周围落座的人家………所以我们先试试砍树?实在不行再控制着火候一路烧出去也行?”
他点头应下,把饭团三两口吃完,我跟着他把最后的血液一饮而尽,干净的管子收回兜里,起来陪他一起砍树。大哥在临走前又给我塞了一把他削好的木剑,我试探着对着一颗不太粗大的树砍了一下,发现居然砍得断。
就怕折啊………嘛,大不了出去后再自己削一把新的。
我放宽心,跟着玄弥砍萝卜一样向前不断挥刀,顺带着和他说自己在指导书上看见的怎么样挥刀力气消耗得少,怎么样手腕用力才不会太过酸痛,他果然是努力且好学的好孩子,一脸认真地实践着应用练习。我也就真的是按照指导书上的念,顺带着自己调整姿态不至于太累。
直到我们两个再次完全都没有力气瘫在地上了,无尽的树林还是没有尽头。我用手比对了一下天上太阳毫不动弹的位置,开口问身边躺着的孩子:“玄弥,你还有几管我的血?”
他诚实地回答:“加上刚才你抽给我的,还有两管。”
“全部喝掉,我之后再给你抽。”我平平淡淡地朝我们周围指了一圈,“烧吧。”
294.
玄弥躺了几秒钟,爬起来放火烧山去了。我躺在最中间装死,一边看着天上飘过去细碎的火星,一边细细想着我和玄弥之间作战时的差距。
玄弥的力量使用是热烈澎湃的,几乎是PC刁民聚众踢门,KP疯狂撕卡时的那种无畏无惧,带着少年人的朝气和勇气,一鼓作气地想着敌方攻过去。他的体术自己本来就有基础,加上后来在几位柱的手下训练,不可小觑。
而我是刀。只能是刀。
出鞘,斩首,收刀。
没有足够的体术,没有拼死的决心,甚至连自己的火焰,也只能投机取巧地自己相处运用的方法。一气不能呵成,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安稳教授他的原因,他从我身上学不到任何东西,只有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和平年代的人身上的脆弱和懦弱而已。我只是靠运气和后天勉强得来的技巧在战场和厮杀间苟下来,哪来他们那么勇敢、那么肯下定功夫努力啊。
295.
这场火烧了很久,我靠在最中心唯一一棵完好无损的树上晒太阳,面无表情地一管一管抽取自己的血。到后来我都在骤起的硝烟里有些眩晕,就算是站立着也头重脚轻的时候,放火的小孩回来了。
我把血扔给他,干脆两只眼睛都闭上问:“烧好了?”
“烧好了,我看到有条出去的路。”他把东西接过去放好,“这么多新抽的血,你没事吧?………眼睛怎么了、被烟熏着了?”
“不碍事。”我推开他想要来治疗我眼睛的手,自己扶了扶昏昏沉沉的脑袋,“你带路吧,我知道你大概在哪。”
我的脸色大概难看得不像话,一向听话的孩子顿了顿,却还是伸手来拉住我的手。
他坚持:“至少让我带你出去。我哥哥的宅邸在这附近,我带你去找他。”
明明还是比我还要小几岁的孩子,却一字一顿地,沉沉稳稳地叮嘱我:“不要松开我的手。”
“是是,真可靠啊。”
我眯着眼睛,敷衍着笑了笑。
第37章 花败「番外1」
1.
「在梦中,不能照镜子。不能认识到自己是谁。而每次梦境开始是察觉不到的,只有结束时才会恍然惊醒。」
炼狱杏寿郎恍惚着记起来,他似乎读过记载着这些文字的文献。
「最重要的是,在梦境中,不会感受到疼痛。」
不过现在他知道,这些估计都是骗人的了。
2.
炼狱意识到现在的形势不对。
粉毛的鬼物含着笑意向他看过来。他们靠得实在是太近了,鬼物的手臂直接捅穿了他的胸口。撕裂般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炼狱还没来得及倒吸一口冷气,他的身体就毫不犹豫地动起来,左手死死掐住鬼的手臂,右手把刀向上挥去卡进他的脖子。
炼狱发觉自己短促地咳嗽了几声,几乎是一边发抖一边呕血,呼吸间都是血沫的味道。他无法控制这具比他看上去要年幼赢弱的身体,但是身体自己有自己的意识,疼痛却是真实的一股一股传递到大脑。躯干被捅穿,右眼完全睁不开,朦胧的血色铺天盖地地倾倒下来。他已经没救了。
被刀压着脖子的鬼物微笑起来:“到这种程度都不肯松手,真是好孩子啊。”
炼狱曾经见过他很多次,在现实里,在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比他要年幼一些的自己身边。那时的鬼物完全不会暴露出任何具有威胁的行为,除了外表,平凡得就像是个普通人一样。
炼狱杏寿郎突兀地理解了这匪夷所思的现状。
“但是你看,我在现在就可以杀死你。”鬼物轻描淡写地搅动了伤口,身体很轻很轻地哀嚎了一声,咬着下嘴唇的牙齿却愈发用力,温热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去,“杀死你后,你身后列车里的人可都会死哦?”
身体猛地一颤,他的右手发狠着用力把刀向上继续挥去,鬼物却依旧像是完全没感觉那样,嘴角的弧度都没丝毫动弹,甚至空出一只手来掐住这具身体的下巴。
“你还太小了。这么小的孩子这么有天分,死在这里真是可惜啊。”他笑盈盈地,用早上遇见时打招呼一般的语气问道,“要不要成为鬼呢?成为鬼的话,我就放过这里其他的人哦。”要接受吗?要拒绝吗?
他的身体还没回答,炼狱却罕见地跟着茫然起来。
当时他对着鬼化的自己,无疑是愤怒甚至厌恶的,他怎么可能会接受自己变成鬼呢?他怎么敢以这种姿态,还坦然地面对自己呢?他要怎么面对他那边的父亲和弟弟呢?
但是那时,他忽略了一件事。
少年是十五岁的少年,受尽了深入骨髓的折磨,承担者公平与勇气的神明安宁地闭上眼睛,把死亡的镰刀悬在沾满血污,伤痕累累的少年脖颈前。地狱的烈火把理智和冷静都燃烧殆尽,血液逆流着凝固,心脏在疼痛里麻木地就快停止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