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校医拉上口罩,转身挑开了一张床位的门帘,“把她放过来,先测一下|体温。”
说罢,他就转过身,去被隔出来的小配药室里准备东西。赤司依言,动作轻柔地把冬花放到了床上,少女看上去没什么好转,脸色惨白一片,虚汗还是一层一层地出,柔软的碎发被浸透了,黏塌塌地贴着鬓角额头,她状态不太|安稳,眉头微微皱着,睫毛抖个不停。
赤司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方柔软的手帕,顺着脸颊弧度将细汗擦拭干净,做完这件事之后又伸出指尖,把黏在她脸上的碎发挑走,他的目光专注而深溺,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值得做的事。
校医也进来这一方小隔间,他司空见惯似的从赤司身后走过,将医用托盘放到床边的小桌上,像是随口一说:“你是她男朋友吧。”
赤司给她掖被子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校医没得到回应,也不在意,在他看来,刚刚那样焦急的举动,少年一直没有从那少女脸上偏移开的目光,除了「情侣」之外他想不出其他选项:“那就麻烦你吧,给她测一下|体温——电子探热器都拿去换新了,现在这里还只有老式体温计。”
“……”赤司看着面前递过来的水银体温计,表情难得有几分呆,“口腔?”
“当然是腋下,”校医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示意他赶紧接过去,“女孩子,我不方便。”
说着,他就退了出去,临走之前,还相当体贴地放下了门帘。
赤司征十郎:“………”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少女,她还昏沉地睡着,脆弱到在阳光下显得有几分透明,铂金长发晕出浅白色的光圈,洛山的冬季女子校服穿得整整齐齐。
整整齐齐。
“……”赤司看着她紧缚的领口,耳尖迅速爬上一抹红热,他顿了一顿,喉结不自觉上下滑了滑,手指依旧只是搭在床边。
少女在昏睡中也极为难受的面容落到眼睛里,赤司抿了抿嘴唇,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波动,看上去冷静自持,然而最后伸出来的手,虽然幅度微乎其微,但手指的的确确是在轻微颤抖的。
他将少女身上的被子掀开,露出浅灰色的西装外套,上面的扣子系得严严实实。赤司征十郎不着痕迹地呼了一口气,手指搭上她外套上的第一颗扣子。
然而扣眼还没解开半圈,他却好像被火燎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心脏毫无预料地加起速来,耳朵上的绯红蔓延到了脸上。
总觉得自己是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咳咳咳——”冬花突然蹙起眉,在昏睡中闷闷地咳嗽出声。
“测五分钟就好,测完之后麻烦立刻给我,不然没办法配药。”坐在外面的校医也提高了声音叮嘱他。
赤司:“………”
沉默了半晌,赤司闭了闭眼,这一次干脆利落地伸出了手——如果忽视他脸上不但没有散去,反而还还更加明显的绯红的话。西装扣子被麻利地解开,里面是一件驼色的羊绒马甲,再里面才是洛山深蓝色的衬衫。
又顿住片刻,赤司征十郎修长的手指轻巧地搭上少女的领口,力道简直像是一只翩跹的蝴蝶落下,然后白玉般的指尖捉住领结尾端,他轻轻一扯——
没扯动。
领结依旧完好无损地系在她衬衫的领口下。
赤司维持着这个动作,维持着面无表情,片刻之后,沉默地伸手捂住了额头。
太不妙了……那家伙到底是怎么自然又顺畅地把这个动作做了无数次的?
他瞄了一眼腕表,深觉时间不能再耽误下去,微微撇过头,赤司终于将那条深蓝色的丝绒领带抽在手里了,这仿佛是一个新领域的第一步,接下来,在一直微微撇着头的姿势下,他还成功地解开了两颗扣子。
冬花睡在保健室简陋的床上,一无所知。
她的身材很好,非常好,这是他很久很久之前就有认知的一件事……不过在这时候再直面一次还是有些措不及防。他拈着衬衫领口的一角,抿着嘴唇往旁边拉,直到露出少女线条干净的半边锁骨以及单薄的肩膀——浅玫瑰色的蕾丝细绳勒在上面,那根老式的体温计才终于被夹进去。
赤司长舒了一口气,又把被子给她以一种不会碰到体温计的方法盖上了。
一次体温测得相当艰难。
“三十七度一,不算发烧,”校医这样说,转过身去麻利地开始配药,“刚刚听了一下呼吸音,应该只是普通的病毒感冒,程度也算不上严重,只是她身体太弱,加上休息不得当——她应该昨天晚上熬夜了,所以才会走着走着突然发起来,一会把药喝了,再睡一会就没问题了。”
“好,我明白了。”赤司点点头,“谢谢老师。”
“没事,”校医把配好的药递给他,目光突然一个下移,“诶,现在也不热吧,你怎么还把衬衫扣解了?小心你女朋友刚好,你再得上。”
赤司:“……谢谢老师关心。”
学生会也没什么其他任务,完成对乐团的检查之后就算完工,二三年级最近设置了学习班,篮球部的训练无奈之下被取消。赤司本来也没有扔下她一个人在这边的打算,因而拿了药之后就守在她床边。
“咳——”冬花突然被一声咳嗽震醒,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深灰色眼瞳里蒙满了柔软的雾气。
“醒了?”赤司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来,斜斜靠在自己身上,同时端了桌上的水喂到她嘴边,“来,喝一口,嗓子会好受些。”
冬花乖巧地低头喝了两口,随后把头轻轻撇开。
“再多喝点?”
冬花摇摇头,声音嘶哑:“有点反胃。”
“饿不饿,想吃什么?”赤司动作轻柔地把她放回床上,“我去给你买。”
“不饿,什么都不吃,”冬花不知想到什么,眼圈居然慢慢红了,她委屈巴巴地鼓着嘴,被汗浸湿的绵软手指悄悄搭上他韧硬的掌心。
赤司一怔。
“陪陪我吧,征君,我想你,”冬花软着嗓子,浓密的眼隙泌出水迹,“我做噩梦了。”
“……什么噩梦?”赤司屈起指骨,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泪水,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梦到你不要我,”冬花捉住他尚未收回的手,拉到唇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亲吻他的指尖,然而话语中是不加掩饰且全不作假的惶惶不安,“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了……”
“怎么会呢,”赤司垂下眼睑低低地笑了一声,用滚热的掌心贴着她的脸颊,声音轻得像喃喃自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你了,又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呢。”
冬花抽了抽鼻子,分明是被他哄高兴了,还是半闭着眼睛撒娇,看起来有些小孩子的娇憨:“真的吗?”
“不骗你,”赤司摸了摸她变成粉色的耳垂,“乖乖地睡一觉,醒了之后就不难受了。”
“嗯,”冬花乖巧地点头,闭上了眼睛,手指还是绵绵软软地缠在他指缝间,声音已经被睡意浸透了,“征君陪我……”
半晌,等到少女又一次歪着头昏睡过去,赤司才垂着眼睛,自言自语一般:“我会永远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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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花醒来时,已经是日落黄昏,灿烂余晖顺着窗户泼进室内,在地板上晕了一地鎏金。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头脑深处还是一阵阵发懵,感官回笼的下一刻就感觉到身体各处传来的黏腻湿意,冬花本能地皱了皱眉。
“你醒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冬花循声看去,正巧看到他从外面掀着门帘进来,金粉从上而下地洒下来,有那么一个角度,少年靠近窗户那一侧的眼瞳被映上同样的颜色,一瞬间看上去居然是橙金,她不自觉瞪大了眼睛,心脏差点停跳,不过片刻之后,失落的情绪就狠狠捏上她的心。
“是赤司君送我来的吗,”冬花语气平静,作势要翻身下床,“十分感谢。”
“举手之劳而已,”赤司赶忙将她按在床上,然后屈膝坐在床边,从袋子中拿出一只保温盒,“好些了吗?喝点粥吧,你都半天没吃东西了。”
“好很多了,”冬花目光有些复杂,她盯着他手里那只明显不属于任何一家便利店的便当盒,“粥,是从家里拿的?”
“让家里送过来的。”赤司掀开盖子,白粥淡淡的米香伴着热气便蒸了出来,他用勺子搅了搅,抬头关切地看向她,“拿得动吗?要不要我替你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