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夏天终于快过去了。
我看了眼手机屏幕的叫车软件,回头交代:“等一下啊你们,车还有点距离。”
“行了你回去吧,我们等着。”宋青青含含糊糊道。
我从没见过他喝多,这感觉就像第一次从监控里看他走夜路,随口说:“还是看你们上车吧,不差这点时间。”
宋青青没坚持,和张博宇两人正要往墙上靠,突然旁边阴影里蹦出一个人:“你们喝完啦?”
我没有准备,呆呆看着顾相宜捧了杯奶茶,一副终于等到你的表情凑近,“宋经理喝多啦?”
宋青青吓得一激灵,本能站直身,皱眉问道:“她怎么来了?”
张博宇反应了几秒钟,说:“哦,可能是跟着我找过来的,你叫我来的时候在公司,她就在旁边。”
顾相宜乖巧状点点头,把没喝完的奶茶往垃圾桶一扔,喃喃道:“我在附近等了好久啊,你们吃得太慢了。”
从她出现我就状况外,这会儿才搞清楚来龙去脉:“你就一直在外面等来着?”
“也没有,我9点多才来,等了2个小时吧。”顾相宜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我倒吸口凉气,深受震撼,余光瞥见宋青青滚了滚喉咙,愣是没说出话来。
“叫车了吗宋经理?”她又往前一步,几乎把人逼在墙角,“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他随口答应,推着张博宇往边上挪一步,问我,“你叫的车呢,怎么还没来?”
“就来了就来了。”
话音刚落,一辆白色轿车开了过来,停在眼前。我对照了车牌,是它没错。
宋青青硬板着自己走直线,然而没能成功,好半天终于坐进去。我探身跟师傅交代路线,回头看见张博宇朝里摆摆手:“我不跟你一辆车了。”
他倒是很会成人之美。顾相宜噌地跟进去,把车门一关......临走前她摇下车窗对我俩喊:“放心啊,保证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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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只剩下我和张博宇两人,突然气氛有些尴尬。
他晃晃悠悠又靠回到墙边,低声说,“我自己打的就行。”
我晃晃手机,示意已经叫了车,随口找了个话题:“酒量怎么这么好?”
“天生的。”他笑答,“你记得以前肖经理在的时候吗,出去应酬我也是挡酒主力。”
说实在的,我不记得了。印象中那时候不常参加饭局,自己比现在青涩得多,连一句酒桌上的客套都不会说,只懂硬着头皮拒绝。
至于我推掉的酒,都由谁喝了。当时确实没注意。
回忆都写在了脸上,还没等回答,张博宇摆摆手自嘲,“我也记不太清了,总之天生会喝酒。”
我看着他,实在很难把眼前拎着西装的人和公司里安安分分的下属联系到一起,或者说自己从来没注意过他本来是什么样的?
沉默了片刻,一直盯着手机屏幕转移注意力,好在车来得及时。
张博宇费劲地起身,踉踉跄跄奔着车门去。我实在不好旁观,上前抓住他胳膊把人扶稳。
“对了,你明天别上班了,不是说要休假吗?”
“我那是随口一说。”他转过头来一笑。
“没事,明天你放假吧。”我坚持道,拉开车门正要把人往里送,突然身后一双手扶住张博宇的肩膀。
——纪原脚下也虚着,还是把我挤到一边:“我来。”
两个人近距离打了个照面,都停顿了一秒。随后张博宇就像被绑架似的胡乱送进后座,纪原带上车门,费了好大劲一样拍了拍手。
“我正要去停车场,怎么过来了?”
“等你好久,”他重重呼出几口气,蹙眉说,“你这个同事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
☆、055 晚归
我最近发现一个问题。
越往上走,职场的边界就越模糊。它会从工作蔓延到生活,不仅仅是时间和精力的占用,而是一种人际关系的全方位渗透。
可以想象头顶有一束光,光源越高投影就越大,渐渐笼住你整个人外加方圆十里。
就拿现在来说,我几乎每周都有应酬,推都来不及;朋友圈里的王总张总刘总呈几何倍增,让人头大。五年来的目标一直是坐上经理的位置,如今实现了,感觉并不是太好。
一样感觉不好的还有纪原。因为饭局的事,他生过好几次闷气了,自嘲女朋友是父母的mix版本,工作应酬两不误。
这话我其实听进去了,但商场十一就要开业,就像悉心栽培的孩子终于要和大家见面了,只能暗自打算熬过这段时间再想其他办法。
这种状态持续了好一阵子,直到那次我在门厅睡着,纪原整个气到不行……
事情是这样的。
开业前筹备工作已经让我连轴转了,晚上还被叫出去应酬,没能推得掉。那天饭局11点多结束,把张博宇给喝吐了,到处找便利店讨热水,我只好跟着,又浪费了点时间。
等到回家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
眼皮好重好重,觉得自己随时可以睡过去。停完车一路恍恍惚惚到门口,担心吵醒纪原,蹑手蹑脚地开了门。
客厅漆黑一片,估计他已经躺下了。
我摸黑坐在门厅的换鞋凳上,准备去脱高跟鞋。绑带扣解了好几下都没能成功,索性歇一会儿。
无意识地叹出口气,又深吸进去,发现自己满身烟味混合着酒气。我想去洗个澡,顺手把衣服扔洗衣机里,然后回房间看看纪原睡着了没,再安静地躺到旁边。
结果就真的只是想想而已,困到这个份儿上,我的行动已经跟不上脑子。
自以为完成了上述环节,可能是在做梦。现实是我包还挎在身上,高跟鞋也没脱,坐在换鞋凳上靠着墙就这么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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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凌晨2点左右,我被走动声给吵醒。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晃得立马眯起来。
客厅的灯开着,太亮了。费了好半天才适应,看见纪原胡乱套着件外套,像是匆忙要出门的样子,沉着张脸,呼吸明显带着控制。
缓神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在门厅睡着。就这么悄无声息缩在黑暗里,纪原很可能一直不知道我回家了。
想到这儿瞬间清醒,坐直身子,讪讪张口:“纪原……”
他看着我,半晌从牙缝挤出来一句话:“你可真行。”
然后扭头回房间,边走边把外套脱下来往旁边沙发上一摔,看这样子气得不轻。
“诶,纪原!”
有气无力喊了一声,顺手去脱鞋,半天没解开绑带。
我靠,想起来了,就是因为解鞋扣才在门厅睡着。只好把气撒在鞋上,毫不手软去扯,终于甩掉。
灰溜溜进了房间,看见他弓腰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自己膝盖,一言不发,脸色很难看。
我边解释边抓额头:“咳,我早就回来了,一不小心在门口睡着了,害你担心了吧。”
纪原瞥了我一眼,又移开视线,整个房间被低气压控制,没一点动静。
“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刚才实在太困了。”
他垂着眼终于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我打了多少电话你都没接,最后还是问程总要到张博宇的号码。”
“呃……”没料到说起这个,只得接下去,“今天吃饭张博宇确实也去了,因为那个——”
“我找你还要通过他。”纪原打断我,加重了语气。
“……也不能这么说吧,我平时都接得到电话,今天这不是睡着了。”我边说边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居然47个未接来电,还不知什么时候调成静音,顿时又萎了:
“对不起啊……”
当时自己光脚站在地上,斜挎着包,西装睡得皱巴巴贴在身上,还散发着烟酒味儿。
纪原目光投过来,不置可否。沉默了几秒钟,大概看我太可怜,把自己脚上的拖鞋踢了过来。
“别生气了。”我找准时机,趿拉上拖鞋过去,半蹲在他面前,“下回不会了,我能坚持回到房间再睡。”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报警了?听到张博宇说饭局早结束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路上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去哪儿找你?不知道,反正不能在家里呆着,结果出来看见你在门口……你可真行。”
他一口气说完,情绪还停留在那,半晌才后怕地抹了把脸。我哪敢作声,只能反思状点头,心里跟着自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