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姐对夏初槿很看好,危机处理,教学能力乃至学历档案都是很漂亮优秀的,作为半个师傅,她有心好好带人,不希望夏初槿走上没必要的弯路。
原本只是觉着夏初槿的教风温和,易跟学生相处,此时经过大高和高妈妈的提醒,于姐倒有些担心夏初槿未来万一没把握好度,柔和过多,严力不足,有意敲打夏初槿一下了。
俗话说慈母多败儿,关系好跟成绩好是两码事,师长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如此,分寸感是很重要的。
“哦,大高很喜欢我吗?”夏初槿受教,转脸就对上病床上的男孩,语调依旧轻柔,“那我可看你表现,升学成绩语文排名多少我这里有数的,期中考试没有进步,夏老师就当你哄我,要生气的!”
于姐微一挑眉,知道自己担心多余了。
病房的环境又陷入了浓郁的好学氛围里,大高面上笑容敛起,纠结蹙眉,“我语文不好的,我比较擅长物理......”言罢瞟了眼有些失落的夏初槿,做出保证,“不过我尽力!”
就当是给夏老师这阵子照顾陪伴我的回报吧!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能惹温柔女老师难过失望!
大高青葱意气的少年心理,默默鼓舞自己。
话题兜兜转转已近尾声,又聊到了大高的伤势恢复上,夏初槿状似无意问了句,“景医生今天给你检查了吗?她说什么时候能出院呢?”
大高靠着床头,大咧咧说,“没呢,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景医生前两天给我看过再住一周就差不多能出院了吧。”
“不过,今天好像听护士姐姐说景医生今天遇到麻烦了呢。”最后一句话,大高是自己嘀咕着说的,只被耳尖的夏初槿听了去。
一个陌生医生的事情,众老师自然没有闲心了解,听过便风吹散了,连问一句的好奇都生不起来。
闷了好半天的云层终于倾泻而出,被风刮着的雨点突然砸落在病房窗户上,沉闷密集的响声。
夏初槿看了眼窗外,紫电弧光闪过,没有雷声。
“哎哟,下雨了,天也不早了,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于姐跟高妈妈道别,高妈妈客气地留人,说可以在楼下吃个便饭,老师们婉拒了。
下楼的时候,于姐跟老师们商量着回家的路线,这雨天她肯定要把没车的同事送回去,喊到夏初槿的时候,夏初槿正在走神,她愣了半秒,笑着说了句瞎话,“我不跟你们走啦,附近有个朋友,约了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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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槿沿着走廊看路标,寻着住院部外科的方向踱了过去。
远远的,她瞧见了那道优雅干练的身影,隔着二十米不到的距离,她蓦地停住了脚步。
那人身前轰然跪倒一位四五十岁的妇女,而景傲岿然不动,夏初槿看见那女人嘴唇动着要说什么,伸手去拉景傲的白大褂衣角。
天边遥远的闷雷滚滚而过,盖住了一切声响。
几位医生上前强行扶起那个颤抖哭泣的女人,而景傲冷淡不为所动,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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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目之所及是掩盖天地的洁白,地砖、墙壁、天花板,穿着白大褂来来往往的人群。
夏初槿的脑子有一瞬的嗡鸣,全身的血液从指尖到心脏,沿着动脉冰凉回流,快被这浓郁的冷白跟刺鼻消毒水吞噬透不过气。
她闭了闭眼,急速地喘了口气,倒退一步,短短的一刹那惊异,很快被压下,夏初槿抿着唇,一步一步沿来路返回。过往的人群从视野里擦过,就如同退潮的海水,不留下一点儿痕迹。
医院这种每天上演生离死别、人间疾苦病痛的地方,那样的场面并没有多么难见到吧?
有很多种可能。
病人病入膏肓,无力回天,被宣判后失去理智的家属绝望地去恳求医生,下跪哪怕磕头,只是想让医生救回她的至亲,但医生也束手无策了,所以同事出面拉开家属。
病人的手术费用是天价,或者不用天价,至少普通家庭负担不起,甚至贫穷的家庭根本拿不出几万块钱支持一个小手术,眼睁睁看着亲人因为金钱而不断流逝生命,忍不住向医生下跪求人,可医生又能如何?为每一个拿不出钱来的患者垫付吗?医生也是一份职业,即使再特别,谁家有这个财力拯救天下人呢?
夏初槿恍惚记得,小时候夏妈妈也跟她提过类似的事情,感叹学生触犯校规,严重违纪被大学开除,又或者是倒霉的孩子被人骗了全家人省吃俭用才勉强凑出的学费,于是年迈在乡下的学生母亲赶来学校,就是这样跪在辅导员面前求人的,苦苦哀求多么艰难供出一个大学生,一家人的十几年呐,大学毕业证说没就没了,孩子这一生又怎么过?
你可以理解的对不对?
你的职业是教师,未来也很可能经历同样的画面,成为今天的景医生。
天意跟规则面前,非普通人力所能抗衡的。
景医生的冷淡,不近人情,都只是莫可奈何。
脑海中进行着激烈的辩论,想说服自己。
“小夏老师!”
夏初槿即将走入楼梯口的拐角处时,被人喊住,神思一顿,回头便看见了追过来的景傲。
“你来看学生的吗,我刚好下班,带你一起回去吧。”
这人还穿着刚刚那身白大褂,冷冰冰的公式化表情,给夏初槿带来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摇摇头,侧身避开了景傲,紧绷着唇线一言不发闷着往前走。
走出两步后她又重新退了回来,抬头凝视着眼前人,“景医生,即使不能帮忙,面对失去希望的人,也请多一些耐心。”
亲人的生死足以压垮一个人的脊背,舍弃自尊。
都是芸芸众生一员,本是同根生,即使是无意义的安慰,也比冷漠地无视离去要好,怎么忍心踩碎本就不存在的“最后希望”。
夏初槿的话并不重,她本就没有跟人大喊大叫,脸红脖子粗的习惯,何况,她并没有苛责的意思。
只是情绪所致,语调里的不满跟反感是藏不住的。
景傲回看着她,浅棕色眸子本就颜色淡,此时映着走廊里强烈的冷白光,薄薄的镜片后,叫人什么都看不清。
夏初槿没来由地被觑得心虚,本不打算多言又开口解释,“我知道你有很多的无能为力,也知道有些情况不是医生能左右,能决定的。”
“你知道什么?”景傲却摇头轻语,薄唇吐出几个字,“你不知道。”
明明是人流嘈杂的走廊过道,不时有病人家属路过,拎着吊瓶什么的,还有护士叮嘱的声音,这一刻,莫名地都被景傲轻言淡语的一两句话盖过了声响。
夏初槿被她无波无澜的调子弄的心里急窜起一股无力又想要争论的劲,“我是不知道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看见了一个人在你面前跪下,医者仁心——”
景傲无甚表情的面容突兀勾起一抹笑截断她,不给她机会继续说了,“不,仁心?呵,夏老师高看我了。”
与其说是在不礼貌地打断他人说话,不如说此时的景傲是在刻意地挑起纷争,以此躲避什么。
“夏老师仁心仁德,景某自愧不如。”
不知真是自嘲还是对她的嘲讽,景傲见她不再言语,自顾自丢下这句话便走了。
自初识以来,幽默有礼会主动帮助他人的景医生,竟也会有这样刻薄的话语跟表情,夏初槿错愕不及,愣在当场。
直到一个年轻的实习医生戳到了她跟前,犹豫着跟她说话,“你是景医生的朋友吗?你误会她了......”
“国家的补助手续申报还需要些时间,景医生对每个病人都很负责,也愿意无偿地去提供帮助,今天也是迫于无奈,她其实早就开始替那位病患查资料作准备,甚至尝试牵线了,但那个家属太急了,选在大庭广众之下逼迫景医生,为了控制局面我们只能先隔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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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起的前一刻,景傲还在懊悔。
已经过去很多年的事情她不想以消极的态度耿耿于怀,应该化为养分汲取吸收,避免更多的悲剧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