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歌缓缓从明哲身上起来,却没有从声音的来源望去只是低着头,任由明哲拉着她上清风台。元良并没有跟过去,只是看着他们离开。
“哥哥真的要去么?”明歌还是有点不相信,今日之她非往日之她,从小无忧无虑的明小姐也终于为他人担忧了。
“真的。”明哲摸了摸明歌的头,将她带到一处座椅上。
“阿歌愿意跟哥哥走么?”明哲叹了一口气,他总觉得阿歌有什么不同,却有说不出。
“不愿意!”几乎没有犹豫。明歌便笑着回绝了哥哥,从进宫到现在,她从没有想过她要离开!
“那阿歌幸福么?”明哲摸着明歌的脸,数月不见,她又清减不少。
“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我离开了,我一定不幸福。”明歌说着,目光是那么坚定,就像她当初执意入宫一般,他可以不爱她,可是,这深宫这么大,这么冷,他一个人在这,很可怜的,她想陪着他,只要陪着他就好。
“唉,倘若受苦了,就告诉哥哥,哥哥帮你你出气。”虽然这样的结果他早就料到,可终究,还是难以接受。虽然,从今起,他不能再护着她,可是,他依旧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哥哥!”明歌叫着,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半枚玉佩。“这是小时候师傅送给阿歌的,它会保佑哥哥平安无事的。”
“那阿歌呢?”明哲觉得鼻子酸酸的,他的妹妹,终于长大了?可是,她还这么小,为什么要长大呢?
“阿歌还有半枚。哥哥是阿歌这辈子最重要的人,阿歌要哥哥好好的!”明歌掏出另一半给明哲看,又小心的放回去“噢,对了。”明歌猛一拍头,想起一件事来,便从荷包中取出一张纸来。“本来想阿砚满月的时候打出来送给阿砚,结果……哥哥出去一定要打出来给阿砚,这是小姑姑送他的礼物。”
“你这孩子!”明哲忍不住心酸,想来三个月前她是为砚儿的满月礼才会如此,这个傻姑娘!
“明相,时候不早了,您该要出宫了!”明歌还想说什么,高公公便进来了。
“嗯。”明哲淡淡瞥了眼高基一把将明歌抱住“明家的女儿,从不受委屈。阿歌也是。”
“嗯。哥哥保重!”明歌努力挤出一个笑脸,目送着哥哥离开。
“你,真的不喜欢我么?”明歌走出去,站在元良的身边,看着哥哥一步一步离开,她终于鼓足勇气问他了。她听过,他为柳贵妃专门建的温泉,她听过,他亲手为柳贵妃画眉,她听过,宫里很多人都说,他跟柳贵妃才是真的相爱,她只是抢了柳贵妃皇后宝座的恶毒女人,她只会用哥哥来威胁陛下。
“不爱,便是不爱,你以后不要再做任何事,否则,也是自找苦吃!”元良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原来,我以为,我们来日方长,你会爱上我。可是……”明歌没有办法忘记他刚才眼神里的厌恶,只是湿着双目,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
“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打扰你,我只要,在这深宫之中,陪着你,就好!”
“你爱我,我争取便有意义,你不爱我,我争取,也只会让你更厌恶我,我不愿意你厌恶我。”
第一重梦境――离开
三年后
明歌一如三年前站在梨花树下,在她的记忆中,那个宅院中便有一棵这样的梨树,以前,她和他最美好的记忆,便在这梨树下。
两年前,父亲死后,她便再没见过他,她在这深宫之中,知道的消息并不多,只是偶尔听人说过,父亲曾刺杀过太后,当场被抓,听说,万箭穿心。
她与父亲并打过照面的次数并不多,自打他云游以后,便不曾见过,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心痛,纵然父亲刺杀太后有错,可到底,他是她的父亲,巍巍皇权之下,除了杀戮,哪来的恩情,明家有丹书铁券,到底,保不了父亲一命,她好像,越来越不认识他了。
明家的院子被封了,听说嫂嫂带着砚儿住在京里一处小别院,哥哥,还在边关。
他们都说,明家快完了!
明歌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她总在想,是不是因为她,明家才会便成这样的?是不是因为她嫁给了他,所以,明家才会这样的?她不敢想,每次想起他,她的心,便如针扎般疼。
“小姐?”燕蓝看着明歌越发瘦弱的样子,心里一阵难受,老爷死后,小姐便以戴孝为名,食素穿麻,只有他们知道,他们也实在没有什么好东西给小姐了,堂堂一朝之后混到小姐这个地步,也算前无古人了。
“怎么了?”明歌回过神冲燕蓝笑了笑,转身坐在台阶上。
“小姐,你想离开这么?”燕蓝咬了咬唇,看向明歌。
“离开?”明歌一怔,三年前哥哥也是这样问的,随即笑道“不知道,离开这,我能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离开皇宫以后,我们去其他国家。小姐真想一辈子呆在这么,陛下可以三年对您不闻不问,也可以永远,小姐,真的想一直等么?小姐不想想公子么?难道小姐忍心公子一直为小姐担忧么?”燕蓝扑腾一声跪在明歌面前,一脸的泪水,明明小姐如此聪慧,为何要在这受苦?明家的女儿向来天子难求,为何要在这荒院之中受苦?
“你下去吧。”明歌晃了晃神,表情难辩,她怎不知呢?只是,凭着年少时的一腔热血,她总是怕下决定,她害怕离开,就连在他身边远远看的机会都没有,可是哥哥呢?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燕蓝看着明歌单薄的身影,忍不住哽咽,三年了,小姐也没有必要再留在深宫了。
夜色玄测难辩,自打进了屋子,明歌便一直透过那小窗看着这帝宫,以前,她爱在这,因为,这里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可以看到很远,可以看见他,看见他上朝,去姝华殿,如今,明歌只想抬头看看天空,看每一颗星星,虽然它们发出的光很细微,但让夜空很美,她想师傅了,想娘亲了,她好久没见过娘亲了。
此日,明歌便让宋安向陛下请旨让她去一次白马寺。
没多久被恩准,只不过,她的出行,倒更像个寻常宫人。
白马寺倚靠着翠山,正值春季,往来行人也多,因为母亲关系,明歌以前常来白马寺,故前脚刚踏进白马寺,便被一个小沙弥领到她娘亲惠安师太的院子。
“娘亲?”三年未见,清霜院好像一点未变,明歌看着佛前跪着的女人,哑着声音道。
“唉。”惠安闻声,像佛祖磕了一个头,而后轻叹了一口气,便起来了“我知道你会来,可我没想到这么晚。”说完便领着明歌进了里屋,她虽有法号,却不是佛门中人。
“娘亲,我该怎么办?”明歌扑进惠安的怀中,忍不住痛哭,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傻孩子。”惠安轻轻拍了拍明歌的头,突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阿歌竟然中了仙蛊?
“这世间的情爱,哪来的许多对错,你应该懂的,有时候,很多东西,远比情爱更为重要。”惠安等明歌不哭了,才说道。
“那娘亲呢?娘亲爱父亲么?娘亲为何要来佛寺?”这道理,明歌清楚,也懂,可她,还是下不了决心。
“娘亲自然爱你父亲,也爱你和你哥哥。”惠安笑了笑,心中突然松开。“其实,你还有一个同胞姐姐,不过,在你们满月之日,她便死了,彼时,你父亲为了明贵妃,你姑姑,不惜与整个朝堂为敌,你姐姐当时得了急症,急需一味药引,而这味药引只有宫中有,可因此,却不可得。你姐姐死后,我便带着你离开了。八年前,你父亲求我回来,那时候,他已经重病在身,我知道,他快死了。可我也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因为,他还没有替明贵妃报仇。”惠安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却没多少心伤,也没有像往日一般,厌恶他。
“明贵妃?是不是与太后有关?”明歌突然道,她想起了,父亲是因为刺杀太后才被乱箭穿心而亡的!
“是,我与你父亲,明贵妃,先皇,自幼便相识,当年,阿苏进宫成了贵妃,而我,则嫁给你父亲,可谁都知道,皇帝,不可能只娶一个女人,在那个女人进宫以前,阿苏还有把握他的心里只有她,可那个女人进宫后,好像一切都变了。阿苏不再是皇帝心中唯一,你父亲也不是皇帝心中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后来,阿苏善妒恶毒的名声便传的人尽皆知,起初,先帝还愿意相信阿苏,直到勤王元辰死后,阿苏被废,行宫失火,一切证据都指向阿苏。你父亲在朝堂之上,与皇帝,与众臣相对,他相信阿苏不是这样的,可除了他,连曾经最爱阿苏的先帝,也不愿意相信。后来,阿苏自焚于清幽台。宫里,只剩下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当今的陛下。你父亲虽然官职仍在,可因明妃之故,到底,也不复往日,他心疾在身早已多年,而八年前却查清一切,都是那个女人做的,只为报复边关之役中因为你父亲的计谋,被南梁报复屠村的回河村。各种感情交杂之余,他的身体便撑不住了,所以使用腐蛊,以永不超生为代价,行尸走肉般的人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