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夫人面色铁青,一字一句道,“他谢煜璟不过二十,就官拜持节都督,出任谢家郎主,你呢?你除了和那些狐朋狗友醉卧山水,你能做出个什么名堂?你怪我咄咄逼人,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无能!”
楚琰抖着手,赤红着一双眼,“原来在你心里不入武职便是无能,您忘了外祖和杨太傅,他们都是文官出身,天下寒士和豪门贵族无不敬佩他们,他们以一身才学报效大燕,一样青史留名,您分明是想走捷径,这天下够乱了,武力争夺只会徒添生灵伤亡,文士怀柔,照样能□□定国,谢煜璟奇才,可他是受尽了苦楚才撕开一条血路杀出来,他出入战场不下二十次,命就在刀刃上,他打下了一片疆场,可您问问阿姒!”
他伸手朝楚姒方向指去,长声道,“他出征,她怕不怕?”
楚姒低下头,羽睫轻动,便有湿意出。
袁夫人闭唇,脸已难看到了极致。
楚琰翻起桌上的茶杯,提着茶壶倒一杯茶猛灌进口中,他呼出一口浊气道,“家家,您想楚家好,我也想楚家好,可我不想楚家变成别人嘴里的附庸,阿姒的夫家我不会去求,我是文士,我重气节,您说我死要面子也罢,我绝不可能向您妥协。”
袁夫人惨然一笑,一身荒凉的走了出去。
屋内顷刻寂静。
楚琰抹一把脸,朝楚姒歉意的笑笑,“阿姒,家家的话你别在意,她只是想岔了。”
楚姒浅浅勾唇,“家家的话,我听过就不记得了。”
楚琰疲惫的颔首,张口打哈欠,转出屋去歇了。
楚姒抱紧手里的狐裘,将头埋进去,半晌她恢复成平静,缓慢的跨过门栏,出了院子。
主屋离她住的樟檀院不算远,走过去一炷香时间就到了,地上结冰,她的婢女绿竹边打伞边扶着她,走起来慢的很。
走过回廊,恰好经过水池,这片水池她出生时就在了,据说还用里面的水做洗三,这话是她耶耶说的,真假就不知道了。
水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她昂头往天上看,细雪还在下,偶有几片飘到狐裘上,她抬手将雪花掸去,举步继续绕着水池走。
正走到假山处,就见楚瑶孤身一人斜靠在假山上,见着她皮笑肉不笑道,“阿姐,一个人走路多寂寞,我陪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①胡床:就是板凳。
②刺史:魏晋时期的地方官,但是是武官,可以掌兵权 ps: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官职太乱,我主要参考的是大致。
③耶耶:父亲(魏晋称呼)
第3章 今天火葬场了吗3
楚姒站住脚,正眼在她周身瞧,“你我不同路。”
楚瑶无趣的甩甩袖,踮起身过来走,她长得像袁夫人,就连身姿也如她一般修长,南地女子多娇小,她在其中已算是高个,就是楚姒在她跟前,也比她矮上几分,光凭外形来看,这对姐妹实在不像姐妹。
她走到楚姒右手边,一把将绿竹手里的伞抢过,绿竹伏下身退到她们后方。
“阿姐在家家面前从来娇怯,转头私下又是这副冷若冰霜的死鬼模样,阿姐两面三刀这么会做人,可惜却还是捂不热家家的心呢,”楚瑶转着伞柄,任飞雪掉落。
楚姒吁着气,拉开狐裘披在身上,低声道,“阿瑶,你说家家知道你背地里如此恶毒,你那层皮还能保得住吗?”
楚瑶目下愈暗,嗤地一声,“拿家家吓唬我,阿姐莫忘了,家家最疼的是我,你在家家心里,一棵蒜都算不上。”
她忽又啊着,讥诮道,“我说轻了,蒜还是算的上的,毕竟家家可还指着你的婚事给楚家引路呢,阿姐也是惨,家家哪里把你当个人,就是条狗,那也能得主人看重两眼,阿姐这样,连狗都不如。”
楚姒捏紧手,转而又放松,她偏着面,望向池面,喃喃道,“是啊,家家可还指着我给楚家铺路。”
她微微弯下腰,伸指往冰面上一戳,那冰薄薄一层,她戳一下,就碎开,她的手指也冻红了,她专注得盯着手上沾到的水,温温一笑,“她对我是千千万万的狠,对你却是满心柔软,可那又怎样,将来嫁进谢家的是我。”
“又不是你,”她第一次当着楚瑶的面开唇笑起,粉面红唇,只这一笑,她的面庞就蕴出了艳,潋滟妩媚,是那徜徉山水中的文人墨客都难以描绘的绝色,建康风流美人,只要她愿意弯唇,就能独占头一份。
楚瑶一脸阴厉,她抬伞逼近她,恶声道,“阿姐竟也如此狂妄,谢郎如今是建康最负盛名的郎君,仰慕他的小娘子数不胜数,只要他愿意勾手,什么样的女郎没有,那一纸婚约绑住了他,你就以为他一定会履行?”
楚姒没情绪的哦一声,“那你确信他不娶我了,便能看得见你?”
楚瑶刹那懵然。
楚姒挑起眉,眸中淬出冷,“我出生下来就和他定了姻缘,便是他不喜,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哪容你在其中挑拨离间,你就是投怀送抱他未必就接,建康未婚贵女里,这样不要脸的肖想男人,你是头一个。”
楚瑶一阵怒火攻心,她将伞丢给随后的绿竹,绿竹撑起伞担忧的看着她们,踌躇着要不要去叫人。
楚姒给她递了个眼色,她立时不敢乱动。
楚瑶面色已显狰狞,她伸出双手,要来掐她,“阿姐从来嘴上不饶人,只当我说不过你便是你得胜了,我不给阿姐一点教训,阿姐只怕是真当自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她的手刚搭上楚姒的肩,楚姒便将身朝后方水池倒去,她轻微颔起首,脸色溢出从容。
只听“噗通”一声,楚瑶惊呆,身后绿竹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
雪夜异常寒冷,那池中的水更是刺骨的冰,楚姒被救上来已是神志不清,脸色青灰一片,仿佛随时会断气。
给她诊断的医女抬袖练练擦汗,直对袁夫人道,“夫人,女郎周身寒气过重,须得施针除湿。”
袁夫人抬手往楚姒额上摸,那肌肤凉的回不了热,她虽漠视她,可到底养在膝下多年,她不免心揪,只淡着情绪问道,“能保证身体一如从前吗?”
医女道,“女郎身子骨还未长成,在水里太久,寒邪盘踞在体内,我只能尽力布针祛除,这往后都受不得冻,小病小痛的可能就随身了。”
袁夫人沉着脸,退出房门留她施针。
她一出来,楚瑶就慌乱的大睁着眼跟她辩解,“家家,我没有推阿姐下水!”
袁夫人脸已黑的不能看,她忍着火气朝樟檀院外走,楚琰和楚瑶沉默的跟着她,直走进了主屋,她令人将门关上,正身端坐在长杌上,睨着楚瑶未动。
楚瑶惊慌失措的冲到她面前,依然嚷着,“家家!你不能信阿姐,她是自己掉下去的,我根本没有碰她!”
袁夫人照着她的面狠狠给了一耳光,打得她踉跄着摔倒在地上。
楚琰急忙挡在楚瑶身前,“家家,阿瑶还是个孩子,您跟她好好说她会听,别打她。”
袁夫人紧缩着眉心,朝他道,“把你耶耶找回来,他若死在外头酒坊里便罢,没死,就给我把他拖回来,这一家子出事,他还浪在外面,到时候人笑话,还得丢我的脸。”
楚琰凝住眉,转身离开了。
袁夫人从长杌上下来,蹲身到地上,俯视着楚瑶道,“你阿姐从小到大都避让着你,你回回牟着她欺压,仗着我疼你,这家里谁不捧着你,她自小比别的孩子懂事,你想要什么,她都不会跟你争抢,你还不够,还想要她的命,阿瑶,我怎么就把你教的这般狠毒?”
楚瑶呜咽着想去抱她的腿,急急的求道,“家家!你信我,我没推她,她害我!她害我啊!”
袁夫人拂开那两只手,对一边的老嬷嬷道,“把她压到祠堂里,家法伺候。”
老嬷嬷将楚瑶往外拖,她哇的大声哭出来,无力的张着手道,“家家!我没有推她啊,你为什么不信我……”
袁夫人隐现一丝不忍,旋即背身去不再看她。
老嬷嬷很快将她拉了出去,哭声渐行渐远,直到最后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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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琰回来的很快,其后跟着侍从,抬着一个醉醺醺的人。
袁夫人等在樟檀院前,一看见他们,只觉脊梁骨都坍塌了,她煞白着脸冲过去,一把揪住醉鬼的前襟,左右开弓便是两下,打的他晕乎乎酒醒,她才放手退到门边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