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停住手,任泪水划过下颚滴落。
……怎么会没偏颇过,那么明显的区别对待,她衣食无忧又如何,没人关心她的想法,她长这么大,只能羡慕着楚瑶,楚瑶可以任性,她却不可以,楚瑶能够坦荡的说出自己的内心,她连想说的机会都不曾拥有,她幼时以为她是长姐,所以她必须稳重,必须在人前人后都要懂事乖巧,她才多大,她不过是想表现给他们看,她也想得到他们的重视,可是没有人能看得见她,她从前含着怨,怪他们对自己不好,现如今她才清楚,她做的再好,也不可能得到他们一句赞赏,她在最初就错了,错的离谱,她想改正都不行。
楚瑶要她去问家家,她怎么问,这层纸糊在他们当中,她一旦戳破,在这个家里就无法再过活,她没地方去,她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她就像个落魄的乞丐,被人施舍了一碗粥就卑微的想要得到一碗饭,当发现那碗饭其实只是糟糠时,她张口拒绝都不会,只要能饱腹,是什么对于她这个乞丐来讲,都是奢侈的。
楚姒抱着头埋进臂弯里,犹如无头苍蝇般的胡思乱想着,倏地她一怔,匆忙起身冲出浴室,将角落里的柜子打开,抓起那只金臂钏重新戴回手上。
她蹲在那里,手指摩挲着金臂钏,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谢煜璟会来娶她,她会离了楚家,不用整日面对这些带面具的人。
柳漪的脸突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眼中盈出湿,能怎么办,她的娘家人不会帮着她,她脱离娘家又落进另一个无底洞,她会被丈夫冷落,可能过的还不如在这里自在,她有的选吗?没有。
她想,就这样吧,谢煜璟真要那般对她,她便守着她的院子不出,至少在谢家她是主母,不会像现在这样寄人篱下。
她倏然浅笑,苦楚都被她打包屏蔽住,只要谢煜璟能娶她,她便作耳聋眼瞎,从此当根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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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三月,气候暖起来,藏在屋里的人也想出门晒晒霉气。
上巳节那天谢清妍登楚府。
楚家一片愁云,谢清妍这时上门,他们自没心情招待人,任她进了楚姒院子。
楚姒这几日很不好,面容消瘦,人也沉默的多,见她来了,连笑都难看的很。
“阿姒,怎瘦了?”谢清妍担忧道。
楚姒为她斟一杯茶,道,“这两天换季,吃不下饭。”
她这是随口编出的话,旁人一听就晓得。
谢清妍没戳破,转过别的话道,“阿姒,阿瑶恢复的还好吧。”
楚姒嗯一下,坐到她身旁。
谢清妍饮一口茶,“她平素活泼,难为她受这份罪了。”
她是真的可怜楚瑶,时下讲求个全字,身体发肤是父母馈赠,亏损一丝,便是不敬不孝,纵使为他人祸害,往出了说,还是欠缺,况且眼下陛下又给楚瑶和王旭宴赐婚,受害者和加害者被捆绑在一起,便说是为了弥补受害者,忒的可笑。
楚姒绞一下手指,“我带你去看她。”
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谢清妍叫住她,“阿姒,今天上巳节,我带你和阿瑶出郊外踏青好不好?”
楚姒抠着手,“家中没备兰草。”
每逢上巳节,男女老少都会在身上佩戴兰草,若不然都没法出门。
谢清妍在她手上拍拍,自腰间香囊中取出一束兰草,递与她道,“我特意为你和阿瑶多备了两束。”
楚姒没拿,只道,“先去看她吧。”
谢清妍笑笑,将兰草系在她的腰带上,“阿姒,我清楚你有诸多烦恼,但是你才这点大,忧愁不该是你所想的。”
第23章 今天火葬场了吗23
楚姒微颔首,执着她的手一起去找楚瑶。
楚瑶的院子近,她们踏步过去时,那院门半掩,但闻里面传出咔擦咔擦声。
谢清妍低着腰隔门缝往里看,正看到楚瑶拿着铲子在大肆铲除木槿花。
她微有愣怔,转头问楚姒,“阿姒你最近和阿瑶吵架了?”
楚瑶分明是在拿木槿花出气,而楚姒最爱木槿花,这个跟她相处过的人都能发现。
楚姒淡漠的摇一下头。
谢清妍便不好再问,她抬手敲门。
院门被拉开,楚瑶见着她们两人,脸上厉色稍收,冷笑着道,“阿妍姐姐过来有事?”
从前她一心想嫁入谢家,面对谢清妍惯来是亲热黏人,现如今她遭谢煜璟间接中伤,往先的那些儿女情思也断的干净,再与谢清妍相对,便也没了伪装的温顺。
谢清妍望了望楚姒,踱着步到她跟前,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木槿花,笑道,“阿瑶,我来看看你。”
楚瑶丢开铲子,转过轮椅正对着她,“阿妍姐姐看过了就回吧,我是病里的人,要是过了病气到你身上,那就罪过了。”
楚姒走近,沉着眼看她。
楚瑶侧脸瞥她,目光中的鄙夷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展露。
谢清妍看的清,但表面上还作温和状,她拿出兰草,道,“阿瑶,上巳到了,这束兰草我想赠予你。”
楚瑶没急着答,眼眸在楚姒的腰间盘旋一刻,便笑道,“我行动不便,阿妍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
谢清妍被她驳了话,一时倒不知怎么回她。
“给我吧,”楚姒拿过她手上的兰草,蹲身下来,将兰草用缎带绑好,系在楚瑶的胸前。
她的眉眼浸着沉静,贵气与温婉糅合在她的动作间,瞧一眼便得安宁。
楚瑶却只感心火上窜,她忽地将她一推,厉声道,“你做给谁看!别在我面前表现的一副屈尊降贵!”
谢清妍扶起楚姒,皱眉道,“阿瑶,阿姒是你姐妹,你怎可如此对她?”
楚姒摁住她,低声道,“她近来暴躁了些,并不是有意。”
楚瑶龇牙,“阿妍姐姐你听到了,我不是有意的。”
谢清妍的眉头蹙高,待要训她两句,袁夫人的嗓音在背后传出,“你们仨说的什么话,老远就听到声。”
楚姒和谢清妍分别冲她行礼,谢清妍道,“伯母来的巧,我才说想邀阿姒和阿瑶一起出门踏青。”
袁夫人身后跟着医女,那医女过去给楚瑶换药,极轻的解了捆绑的绷带,伤疤露出来,割裂了脚腕,使得原本纤巧的足变得丑陋,看的人不适。
袁夫人憔悴了不少,往日的矜骄被卸下,她道,“阿妍,阿瑶这样,我如何放心她出去?”
谢清妍便再难开口,倏尔她转脸看了看楚姒,想跟袁夫人说,带她出去。
楚姒一眼就看懂她的意思,她急切地拉住她,用眼神乞求她不要再说了。
曾几何时,她渴慕着能像个正常人一般随意出府玩耍,她被禁锢在这一方后宅,当初是袁夫人有意为之,如今她却被自己所困,她不想惹麻烦,也不想再招袁夫人厌弃,她谨小慎微的压低自己的存在感,只能得过且过。
谢清妍拧住眉,最终跟袁夫人道,“是我任性了,伯母莫烦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说的客套,袁夫人过耳便忘,只象征性的颔着首。
谢清妍不好再待,只能行礼告辞了。
她一走,院里三人皆默然。
袁夫人见楚瑶仅穿一件单衣,调头进了楚瑶屋里给她拿袍子。
“阿姐今日格外乖顺,”楚瑶捏着一枝木槿花,手一动,就扯散了花瓣,她笑着,“这是认清事实,知道自己是个谁都膈应的老鼠,索性就夹紧了尾巴,安分的做人了。”
楚姒低头注视着她脚边的花,只字不答。
楚瑶勾唇,“我要是阿姐,就得想想往后该怎么过,谢煜璟铁石心肠,就算你嫁给他也不会有好日子过,阿姐若还一颗心吊在他身上,等着被他凌迟吧。”
楚姒目光顿现呆滞,张口时却吐不出话。
楚瑶无趣的松掉手,扳过轮椅背对她道,“阿姐,你若有手段,不如回宫去,楚家势颓对谁都没有好处,你若能回宫,至少能助楚家重回巅峰,到那时就算是谢煜璟,也得仰望着你,阿姐与其将一身寄予到他身上,不如自己去争,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在帮着陛下打压楚家?你若还做着嫁给他的春秋大梦,这梦也该醒了,他不会娶你的。”
楚姒怔住,她在楚家过了这么多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脱离楚家,她对皇宫感到陌生,便是想过离开楚家,她有限的眼界里也只能望到谢家,她想过嫁入谢家的生活,也想过谢煜璟会如何对她,可她不敢想谢煜璟不会娶她,她逃避这个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谢家于她而言是个避难所,她入了谢家,哪怕谢煜璟漠视她,她都可以忍受,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纵使再难走,她也会咬着牙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