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主人在离开房间时,状似无意地瞥向了房间内墙上的通风口。
那里飘着一簇细长的卷发,在船员的手电筒光掠过时,闪耀着细微的光泽。
*
1900奔跑着沿着岸边寻找,向下探查着水里有没有自己的目标。
他和多莉丝一起生活了一年,还算有些默契。他料到如果多莉丝脱身了,一定会在她最熟悉的环境里躲藏——水里。
先前,他被突如其来的恐惧击碎了理智,他在每一个桥洞里,在一艘艘小船和大船的底下仔细搜寻,可是在一次次的失望后,他内心反倒升起了一丝微薄的希望。
多莉丝确实柔弱,也确实挣扎于“病痛”之中,可是她毕竟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人类于她,本来就只是食物而已。他的担心,是基于多莉丝仅仅只是作为一个“人”存在,可是,多莉丝毕竟还有着海洋的力量。
而这里恰是海港。
他的担心变了:一旦多莉丝失控了,她会被发现吗?她会被粗鲁的人类捕猎吗?她……还能拥有自由吗?
海风骤起,吹开了1900的大衣外套,春寒料峭,寒冷和恐惧浸入骨髓。海浪一阵一阵拍向了河岸,激起了雪白的浪花,泡沫在狂浪中很快又消散了。
1900越跑越偏离人群,一直从港口的中心,搜寻到了海船离岗时最后一个标的。他几乎就要窒息了,胸肺在缺氧的寒风中刺得生疼。
一直都没有找到多莉丝,杰克和流浪儿们在遥远人群歇斯底里的询问和喊叫被风吹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1900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一年前,在沉入海底、失去呼吸和知觉时,眼睛什么也看不到,耳边只有隐隐的歌声,在引诱着他献.祭生命。
又是一阵带着浓重湿气和腥咸的海风,1900打了个哆嗦。
——那个歌声,他好像真的又听到了?
1900猛地惊醒了。
第20章
“多莉丝?”1900趴到了海岸边,朝着大海喊道,“是你吗?你在哪儿?”
只有海浪的声音在回答他,白色的泡沫被风推上了岸边的礁岩,又缓缓地退下。1900怀疑自己难道是幻听了?可是那样诱惑的歌声,他只听一次就不会忘记。
一阵一阵的海浪声如同雷鸣,1900不放弃地在海岸边寻找着,突然,他视线一定,海面上隐隐出现了一缕茂密卷曲的黑发,很快又被浪潮覆盖住了。
1900眼睛一亮,攀着岩壁匆匆往下爬,可是,还没等他放下心来,一阵浪打来,白色的泡沫里透出了丝丝血迹。
鲜血越来越多,染红了海水,变得深黑。又是一阵高浪,1900被淋了个透,他被海水呛地咳嗽,海水退去,岩石上出现了他的目标。
多莉丝好像失去了意识,趴在了岩石上一动不动,黑色的头发落满了肩膀,露出的皮肤被岩石划伤,透出了丝丝血迹。
1900一步一滑地感到了她的身边,将她环着抱了起来,却被她掩藏在水面之下的下半身吓到了。
多莉丝原本化为双腿的下半身又转换成了鱼尾,可是,原本五彩缤纷、在阳光下会闪烁耀眼光泽的鱼鳞,不知为什么,脱落了一大半,血液从伤口中渗了出来,在海水里化成了一丝一缕的粘液。
她的鱼尾残缺不全,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多莉丝无力地睁开了眼,睫毛颤抖着,很快又闭上了。
“带我走……”她气若游丝地说。
“你应该留在海里!你看看你的鱼尾!亲爱的,你现在应该休息,补充能量,而不是再逞强!”1900恨不得将她塞回海里。
多莉丝闷哼一声,她皱起了眉,满脸痛苦。
残缺的鱼尾在1900惊异的目光下逐渐变成了人腿,可是她的满头黑发也失去了光泽,变成了干枯的白发。
1900怒不可揭,他知道多莉丝用了最后的能量,强行恢复了双腿,可是这个代价,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多莉丝抓紧了他的手:“哥哥,带我回庄园吧,我……我好累……”
说完,她再也没有力气,闭上了眼睛。1900强忍酸涩,拦腰抱起了她,跌跌撞撞地往岸上走去。他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囫囵地将她包裹了起来,遮住了她一身的伤口和离奇的白发。
1900拦了车,匆匆地回了庄园。他给司机塞了一些小费,请他告知杰克和霍克利,他已经找到了多莉丝。
多莉丝像人类一样发起了高烧,她的体温向来要比常人低,心跳也比常人慢了许多,可是现在,她急促地呼吸着,脸埋在了他的外套里变得通红,就连呼出的气都滚烫不已。
1900不敢喊任何医生过来,只好试探地将她放在了湖水里。
好在这个方法是有效的,多莉丝一到水里,干涸到起皮的肌肤就恢复了光泽,尽管她全身的皮肤仍然红得不正常。1900不敢离开湖边的杂草堆,只好一直守着。
他不敢设想,如果多莉丝没有恢复正常该怎么办?
如果多莉丝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失去了双腿,她必然无法逃脱,结局只有死路一条。那么,她被掳走,这件事中最大的受益人是谁?
*
霍克利从货轮出来,正好撞上了警.员。他烦躁地没有耐心解释原委,命令乔伊洛夫和警员们沟通,他这样一如既往的傲慢态度没有让乔伊洛夫怀疑。
霍克利快步地在港口走过,他的心跳很快,觉得一切都很离奇——那种强烈的感觉不能作假,引诱着他上了船。而货船底舱那可怕的一幕,明明白白地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
他不认为自己有“警.员”的直觉——那种发现案件的直觉。
破碎尸体残区上细小的牙印,很有可能就是“作案者”留下来的印记,那是一个少女的牙印;天窗上在光亮下一闪而过的黑色卷发,再联想到之前引诱他上船的感觉,他大胆地猜测,那很有可能就是多莉丝。
这个猜测疑点重重,可是又让他祈愿那是真实的。这至少代表了,多莉丝已经脱身了,哪怕她也许是这件血腥事件的真凶。
霍克利不敢想象,多莉丝是怎样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她分明是一个娇弱的“残疾”的少女。
难道她并非看上去那样无害?
梦中曾经出现的种种迷幻景象浮现在脑海,霍克利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和预感,可是那样的梦,总是牵扯着内心最柔软而脆弱的痛点,他每每刻意地将它以往,而此时……他还是无法劝服自己。
霍克利低头走着走着,撞上了一个人影。
“霍克利先生!你在这儿!我正在找您呢。”名为杰克的青年人松了口气,“刚刚有人告诉我,博德曼先生已经找到多莉丝小姐了,他们已经回去了!”
“找到了!?”霍克利抓住了杰克的领口,“在哪里找到的?”
杰克对他无力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将衣领从他的手中夺了下来:“我不知道,那人是个司机,他说是在那边接了博德曼先生。”杰克撇了撇嘴,指了指远处的海湾。
霍克利匆匆丢下一句“谢谢”,转身就跑。
留下杰克在原地摸着头,不知所措。
“他们都跑了,流浪儿的佣金怎么办?”
现在这反而是他最愁的事情了。
*
霍克利跑到了杰克所指的方向,搜寻了很久,一直一无所获。他正要放弃时,余光在礁石发现了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
他随意踢掉了皮鞋,脱下了西装外套,攀爬到了礁石之间,将它捡了起来。
那是一个类似鱼鳞的东西,大概有巴掌大,在阳光下闪着五彩的光。
霍克利将它翻来覆去地查看,“鱼鳞”的背面沾着红色的血迹。他的心脏突然抽搐地疼痛,脑袋也模糊了起来,他咬了咬舌尖,血腥味让他清醒过来。
“先生,您竟然找到了这里,刚才那个小子跟我说多莉丝小姐已经回去了,您……”
乔伊洛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我知道了,走吧。”
霍克利背对着身后的乔伊洛夫,将“鱼鳞”塞在了怀里,状似无意地回头,在礁石间跳跃着,爬到了岸上。
乔伊洛夫服侍他穿上了西装,蹲下.身为他穿好了皮鞋,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洁白的丝绸手帕,细细擦去了皮鞋上的灰尘。
霍克利低头看着他的头顶,冷不丁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