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凌煌伸出手到窗外摘了朵花在手上捻了捻，“想获得内心的平静。”
“有什么不能平静的？”离筝上手去扯凌煌胳膊，“你杀人都是被迫，又不是你自己的意愿。我也杀了那么多人了……”
“你真的能够平静？”凌煌被迫转身后视线对上离筝，“你梦游的时候，噩梦中哭的时候，我见过很多次了。”
“那又怎么样？乱世不就是这样，我已经尽力让这座城回归正轨，难道就不能享受一些特权，保护我最爱的人吗？”离筝一甩手，“没想到我又害了你，什么新秩序新法令，第一次公开审判就要审判你！我无法接受，你必须跟我走。”
凌煌很了解离筝，他口口声声总说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凌煌，可其实离筝少年时深埋心底不再表露的正义仍在。
既然正义，何必恐惧？
从乐乐书桌上翻了翻，凌煌找出一个画本，打开到一页，抚着上面的图画。
“乐乐跟着我们，我们做过的事情她大概也有了解。你看，她画的图，将恶人一刀戳死这么血腥。”凌煌把图画递到离筝跟前，指着上面红色的部分，“我第一次看到这幅画，问过她，她说坏人都该死，她要做制裁坏人的英雄。”
“……”离筝扫了一眼图画，“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有人有权利制裁谁。”凌煌又翻了一页纸，“我告诉她，虽然世道乱，但在战乱之前，所有人都要遵守法律。她想了几天，又画了这个。”
离筝接下画本，看着上面画着肃穆的法庭，有法官捧着法典神情庄严的判决。
“你想给乐乐什么？”凌煌往前翻一页，“要求她自己去把握制裁的标准。”
他再翻回审判那一页，“还是，有法可依，公正审判，一视同仁。”
离筝沉默了。
“乐乐小时候，前两年。”凌煌踱步到沙发里慢慢坐下，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她还很懵懂，问过我，她问我：哥哥，你杀了那么多人，怎么没有人给那些人伸冤？他们都是该死的人对不对？”
离筝拧着眉走到凌煌身边坐下，捏住眉心。
凌煌把一杯茶推到离筝面前，“我怎么回答？我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回答。”
“我们并不身处在蒙昧蛮荒的时代，我们都很清楚是非，明白对错。”凌煌自己端起杯茶抿了一口，“乱的时候，你用你的道德约束自己行为的时候，是否失控过？是否会想，不去管那么多，为了生存做什么都不为过。”
离筝两手捂住脸搓了搓。
“我接受审判。”凌煌腾出一只手，在离筝脑后发丝里揉了揉，“关几年没什么，我们分开几年没什么，等我出来那天，我们就真的可以走出阴霾，去享受阳光雨露，去并肩欣赏春去秋来。”
无言坐了半个多小时，离筝手在凌煌腿上捏了捏，“我去找项慈安拜托乐乐的事，她很喜欢乐乐，会好好照顾的。而且，乐乐大了，得有女性的长辈陪着，那样对乐乐更好。”
【目标：离筝，善意值+20。当前善意值：70。】
凌煌眼睛睁大些拉住离筝手指，“你……”
“我也接受审判。”离筝转头对凌煌温柔的笑，“我们都需要让内心变得宁静。我们一起，支持我们自己建立的新秩序。掌权者也不例外接受审判，这座城再不会有人非异新秩序，新法令。”
“别，离筝。”凌煌两手都上去抓住他的手，“你没有必要这样。”
“我绝不跟你再分开。”离筝第一次非常明确的去抚了凌煌缺失的小指，“刀山火海，我们都要一起。”
*
很快就到了公开审判的日子。
武岳听到凌煌和离筝的判决，当场笑入疯魔。
但听到凌煌和离筝会被关入山上新建的堡垒里，武岳一下收住笑，当庭大喊：“你们徇私！！！”
没人再理会武岳的吼叫和骂词。
所谓山上的堡垒，是紫燕帮在原离筝那套半山腰被炸毁的房子原址上新建的，用于关押囚犯的堡垒。
只是因为刚刚建好，老的监狱还没饱和，至今那新堡垒还没犯人在里面。
被押上车后，凌煌和离筝都被解开了手铐，洛屹上车坐在他们旁边，说是送送他们。
这老先生从怀里掏出几张图纸分别递给离筝和凌煌，“山上那个堡垒啊，有这么一套单独的牢房，划重点，是牢房啊！”
凌煌懵着看图，“这不是原来离筝家那个格局吗？”
“是啊。”洛屹掏出烟，递给凌煌一根，“你抽吗？”
凌煌离开眼镜蛇之后就再没抽过烟，这时候他接下烟，老爷子帮他点上，又递给离筝根烟点上。
老爷子说：“项慈安说，离筝小时候一直都想有个家，他原来住的那地方也天天被他叫做‘家’。项慈安拜托我在山上再给离筝造个家，没想到这会儿派上用场了。”
洛屹指着那套房子跟监狱堡垒圈住的高墙，“这墙本来不包括这套房子，我临时赶工，用墙把这套房子也围起来，那这房子就也是牢房了嘛，哈哈哈！”
凌煌：……
离筝：……
凌煌对离筝蹙眉，“是你的意思？”
离筝赶紧摇头，“我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
“这几年，你们就在这世外桃源里好好过。”洛屹吸了一大口烟，“咱们这城虽然稳了，可大环境还是不行，可能还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里头有个小的指挥部，要以后有事，我们过来，还是一起商量着办。”
*
进了堡垒那套房子，离筝第一时间拉着凌煌跑去客厅，看到一整面墙的书柜里塞满了各种书，离筝特别高兴。
凌煌叹着气感慨，“这算哪门子的关押。”
话虽这么说，可凌煌放下背包后还是在屋子里看了一圈，发现有个后门，推开出去，围墙脚下一排盛放的合欢花。
看见院子当中是田圃，田圃边上还插着几个小木牌。
木牌上面的字迹看得出是乐乐的，上面写着“茄子”、“辣椒”、“番茄”。
离筝跑了过来，“诶？这是种上菜了？”
凌煌往后靠近离筝怀里，笑着看这个小院子。
“虽然乐乐不能来，可这就是我们想要的生活，对不对？”离筝贴在凌煌耳边问。
“嗯。”凌煌用力点头的时候眼眶很热，“你老实说，这是不是按你意思办的？”
“……”离筝再没法装傻充愣了，“你别生气，我……我就是……”
凌煌哪里还能生的起气来。
他转回身脸埋进离筝肩窝，“谢谢。”
“别这么客气啊，真的是。”离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叹息着说，“我永远都记得你失血晕过去之前那些话。当中有一句是，你想跟我回家。”
凌煌抬手抱住了离筝的脖子。
“家炸掉了，可以再造。”离筝的气息都扑在凌煌耳朵上，“你经受折磨破碎不堪的心，我想给你补好。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功，可我一直在努力。我不会放弃的，你会被我治好的。”
沉入深海的灵魂被离筝深情的话语轻柔的托起。
凌煌知道，离筝做得到。
*
住在没人打扰清静的地方，时间总过的更快一些。
离筝又一次睡到半夜突然起身，凌煌也跟着醒了。
他看离筝睡眼迷蒙的抓起衣物穿好，等着离筝去跟门较劲。
可离筝走到客厅往门方向走了几步，却转身进了厨房。
凌煌跟了进去，看见离筝从冰箱拿了番茄，又拿了刀，在砧板上很小心的切红色的蔬菜。
等离筝切完，他两手略显笨拙的把两片红色的薄片拼在一起，砧板上就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爱心。
“你是醒的吧？故意做给我看的？”凌煌心是暖的，过去把离筝手上那把让他有些担心的刀取下来。
可离筝还是一脸不清醒的茫然，自己去水管上冲了冲手，又绕过凌煌走进了卧室，钻进了衣柜。
这是……凌煌心疼的过去打开柜子，离筝已经很久没梦游了，凌煌本以为离筝心底那些黑暗的过往都已经被岁月抚平，可现在……
看见离筝蜷着抱住膝盖坐在衣柜里，凌煌蹲下凑近去听他的梦话。
“是我错，我没有保护好你。”离筝喃喃的，泪水挂在脸上，“别怕，我在呢，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