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抓起来没?”
“没有, 我有个表兄在宫里当差, 说是怪得很, 人凭空消失不见了,而且那个小将军貌似是个妖怪, 会发出野兽的吼叫声。”
“还有这种事?那忠义侯一大家子虽说不如以往了, 但也是忠君忠国的世家大族, 怎么会有个妖怪儿子?”
“谁知道?说不定是和妖怪有所勾连, 意图谋反!皇帝都下令把忠义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唉, 最近是多事之秋啊。前不久大理寺卿才出事,现在忠义侯府又出事, 这日子, 不太平哟……”
酒馆里, 一桌人一边喝着小酒一边闲话, 谈论着大庆京都最近发生的种种奇事。
此处距离京都已经比较远了, 那些事情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没有太大的影响,不过是多了几件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晌午,酒馆里寥寥几桌客人,其中一位独自坐了一桌,一身黑衣沉默地坐在角落。
这位客人点了碗简单的阳春面, 本来大口吃着, 听到旁边那桌说起近日京都发生的事,吃面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放下了筷子。
面不过吃了一大半, 他却只是呆呆地望着碗,像静止了一般。
没有人对他给与太多的注意,他留下几个铜钱,起身安静地离开了酒馆。
从酒馆屋檐的阴影步入明亮之中,客人不由抬起头来,看向晴朗的天空。
面容端正英俊,只是略带疲惫,脸颊也消瘦了些。
却正是那日在皇宫中从众人面前消失的关飞月。
天空蔚蓝如洗,阳光倾洒下来,如同沈布仁离开的那天。
关飞月在路边茫然地站了一会,然后想起自己是在前往余淮的途中。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关飞月借着沈布仁给的一张遁地符,从皇城禁卫们眼皮底下逃脱。
但遁地符能到的距离有限,至多也不过刚刚能把关飞月送到京都城外。
关飞月本来想寻个机会先回忠义侯府,但皇帝见人没有抓到,迫不及待地就张贴出了缉拿令,并且第一时间派人把忠义侯府围了。
关飞月在京都城外徘徊了两天,知道没抓到自己之前,作为皇帝的筹码,是不会轻易动忠义侯府的,与此同时,皇帝又派出兵马来挨家挨户地搜查寻人,最终只得先离开。
大庆朝战功赫赫的年轻将军,一朝变成意图弑君的谋逆之臣。
关飞月茫茫然不知何处可去,最后决定先去找沈布仁,于是一路向东,往余淮而去。
余淮距离京都少说也得走上月余,关飞月又不敢走大道,只得走些偏僻小道,一路风餐露宿,几日下来,人都消瘦了许多。
而且他最近两天觉得自己的记忆力似乎有所下降,反应也迟钝了些,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刚开始他以为是赶路过于劳累的原因,但以前出征边关的时候,比这更加辛苦的路都赶过,也没有像现在这样难捱。
这个时候,关飞月回想起肖朗说过沈布仁在给自己渡灵力维持残魄稳定的话,当时光注意沈布仁的伤势去了没有细想,现在回想起来,加上身体的变化,才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按照这样的说法,自己在这之前之所以没事,都是因为有沈布仁用灵力支撑着自己,如今沈布仁不在身边,自然没有办法再维持稳定。
只是沈布仁当初离开的时候还以为不过短短时间内就能解决事情,却没料到人心复杂,自己无法再呆在京都之中,静候他回来。
“你的主人什么时候回来呢,我好想他。”关飞月靠坐在一棵树下,轻轻抚摸着怀中沉沉睡着的簌音,低声喃喃。
离开京都约是第五天的时候,簌音突然贪睡起来,常常一睡一整天,清醒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勉强吃些东西,很快又睡过去,不管多大的动静都不醒。
关飞月看它这样,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不知道簌音长时间昏睡是否和沈布仁有关。
沈布仁迟迟没有一点消息,而越是往东走,关飞月越是觉得不对劲。
林中瘴气弥漫久不消退,有些村子开始出现家畜暴毙的情况。
有村民说是水出了问题,但从井里打出来的水清澈干净,看起来并不像有什么问题,而且人喝了之后也没事。
奇怪的事情接二连三,关飞月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关飞月星月兼程,终于在今日踏入余淮边界,但人也实在疲累不堪,就在方才的小酒馆暂时歇一歇脚。
他最近胃口也不如以往了,一碗面没吃完就觉得有些撑,但身体跟肚子也好像完全分离了,这么点东西根本没法儿弥补消耗的体能,勉强再吃点下去却又反胃想吐。
到了余淮关飞月又犯了难,他只知道沈布仁来了这里,但他人具体去了哪里,根本不清楚。
余淮一郡囊括十二城,整个面积比京都还大,要毫无线索地寻一个人,堪比大海捞针。
现在画有关飞月画像的缉拿令也早已贴满四处,关飞月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四处打听,但随后他又想到自己在魂魄离体之境中所看到的那一片密林,虽然很不确定,但别无他法,只能一试。
于是一路往叶茂林深之处而去。
这样又过了一日,关飞月途径一个小村子,本来是想进去讨口水喝,但刚一进村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这个小村子位置非常偏僻,正处在密林边缘,虽然是要比城中安静不少,但像这样平静到死寂的程度,也委实过于诡异了。
若是荒村倒也说得过去,问题是这村子处处都是新鲜的生活痕迹,屋舍的烟囱还冒着烟,根本不可能是荒村。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人类活动的痕迹如此明显,关飞月却没见到一个人,甚至连一点人声都没听见。
挨着敲了几户人家的门,也根本无人应答。
关飞月微微皱眉,抽出银月刀,随意推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不出所料根本没有人,连具尸体都没有。
关飞月屋里屋外巡视了一圈,发现这里的人像是在一瞬间消失了一样,灶台上的馒头还蒸着,主人却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双筷子掉在灶台边。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天色已晚,关飞月找一个落脚的地方不容易,这里虽说处处透着诡异,但总比睡在野外风吹露湿的好。
关飞月在灶台上放了几个铜钱,捡了几个馒头吃了,就倚在门边合衣靠墙坐下,准备将就一晚。
夜里,门外响起一阵异动,惊醒了迷迷糊糊的关飞月。
他迅速翻身而起,动作轻巧地推开一点门缝,朝外看去。
外面走进来一行人,手中都拿着火把,照亮了整个村子里,但这些人走路的姿势非常怪异,像是被谁用线牵引着,肢体动作非常僵硬,而且步伐诡异的一致,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村子。
关飞月借着火光可以看到这些人的打扮都是普通村民,想必正是这个村子的住民,但看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眼神呆滞,面色青灰,胸膛毫无起伏,就知道这些村民已经不是活人了。
关飞月跟着沈布仁这么久,怪事见过不少,眼前这一幕想必就是他曾经提到过的炼尸术。
只是不知犯人是谁,竟然将这些无辜的村民全部杀害,死后还要这样侮辱死者的尸体。
关飞月不敢妄动,屏息紧紧观察着外面的一切动静。
这时候村民们已经停了下来,静静排成一排,紧接着一个男人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身材修长高挑,身着墨青色锦袍,衣料华美,看起来身份不普通,那一头随意披散的头发长及脚踝,却是一片雪白。
关飞月有些疑惑,这人行动矫健,腰背挺直,怎么看也不像老人,怎会有这么一头雪白长发?
他微微眯起眼想要仔细看清楚男人的长相,只可惜男人刚巧背过身去了。
男人面对着村民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微微抬起手臂,也不知他如何动作,村民们的身体渐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之后分散成一个个小小的光点,轻飘飘地扶了起来,然后晃晃悠悠飘向男人的手掌之上,再不断汇聚成一个更大的光球。
光点离开后,村民们的身体好像失去了支撑一般,纷纷软倒下来。
关飞月心中一惊,这个人在夺取这些村民的魂魄!
关飞月握紧了银月刀,紧了紧牙关,想要出去制止,但又十分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贸然冲出去不过是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