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娘子看着虞年年,忽然感叹,“哪个姑娘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个被所有人敬仰的英雄,娘子真幸运,殿下一定是天底下最风光的英雄,这个英雄,也只属于您一个人。”
虞年年手指抠在窗棂上,指甲里塞进了木屑,却也没有丝毫觉察,她心绪难得的复杂。
慕容澹让她好好考虑的事情,她不是没考虑。
但是考虑了快半年,她也没什么头绪。
她常说遇到问题就要努力解决问题,可这个问题,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慕容澹以前在她心里,是可怜的姐妹,后连再遇见的时候变成了囚禁她欺骗她的坏人,最后成了一个她没甚好感的追求者。
要从一个没什么好感的追求者,变成心生喜欢,这有点儿困难。
而且她根本不知道,男女之情该是怎样的。
慕容澹自幼受了父母的影响,没有正确的感情观,虞年年又何尝不是,她周围的环境里,也没有一个人,向她展示正确的感情观该是什么样儿的。
她就知道,喜欢一个人,或者想对一个人好,就该对她特别特别好,不管那个人怎么样,讨厌她也好,对她横眉冷对也好,只要时间长了,天底下就没有捂不热的人。
后来虞年年开始学字读书,从晋阳远走凉州,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人,也读过了许许多多的故事,其中不乏亲情友情。
她才知道,感情这种事情,就该及时止损,而且这种事情不像是练字读书,付出了就一定有回报。
像她对以往的慕容澹,慕容澹对现在的她。
得不到相应的回报,付出就总会不甘心。
而且这一年里,慕容澹成长的太快,快的让人追不上,如果说以往,疯子配废物,勉勉强强能凑在一起,现如今的慕容澹,虞年年不知道慕容澹到底看上她哪儿了。
“娘子,你说,一个英雄身边,站着的人该是什么样儿的?”虞年年觉得,一定不是她这样的,弱小无用,只会拖后腿。
除却一腔真心,再也没别的了,可这世道,真心值几个钱?
李娘子当初被虞寄白派来照顾虞年年,不单因为她沉稳,也因为她通透,有些事情不钻牛角尖,想得明白。
虞寄白把她放在虞年年身边,存了开导的意思,省的虞年年钻了死胡同出不来。
她笑道,“不是应该站着什么样儿的人,而是这个英雄,想要身边站着什么样儿的人。他不愿意,就是天仙也不配,他若是愿意,就算教司坊的妓子都绰绰有余。”
虞年年歪头,抿了抿唇,脸颊挤出一对若有若无的梨涡,“那人是怎么突然从不成熟,变得成熟的?就是短短几个月,翻天覆地,简直就不像一个人了。”
“大抵是受了什么刺激,或者一瞬间想通了。心思的长大和身体的长大不一样,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身体不能一瞬间长大,但心思能。”
李娘子说着,便将窗关上了,“起风了,估摸着晚上是要下雨的。秋雨伤人,咱们得早些回府了。”
虞年年点头,闷闷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茶馆里还在不断的迎来客人,他们口中谈论的,全是慕容澹这次得胜归来的事情。
太阳才落下,果真瓢泼大雨就砸下来了,窗棂被冷风和雨打的乒乓作响,“砰”的一声,窗子被重重甩开,细雨杂着风灌进来。
宝应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去关窗。
李娘子拿了件衣裳给虞年年披在身上,“都说春捂秋冻,但娘子身体经不起折腾,还是要好生注意保暖。”
太医丞的药十分管用,她调理了半年,身体已经与稍稍病弱的平常人没什么两样,只要多多注意,便不会感冒发烧。
这已经是太医丞能做到的极限。
虞年年早前身体糟蹋的太厉害,除非大罗神仙在世,否则是恢复不到和健康人一般的。
虞年年乖乖点头,“等九月初,就将炭盆燃起来吧。府里人的秋衣都吩咐做下去了吗?天渐渐凉了,别供不上。”
“放心吧,都已经安排下去了。”李娘子一边说着一边指导虞年年的走线,“这儿,再密些,手不要抖。”
虞年年将方才那针拆了,重新穿过去。
慕容澹六月份过生日,也就仗着他还没回来,她才敢拖拖拉拉将生辰礼物拖到现在还没做好。
她想着慕容澹什么都不缺,便只能从心意方面入手,给他做件衣裳,整日没事做,也当打发时间了。
虞年年的手艺,她自己也是知道的,针脚粗糙,不忍直视。
好在李娘子手艺精湛,能从旁指导,她学东西又快,所以进步神速。
冬至从外头引进来个侍卫模样的人,肩上带着雨渍和初秋的寒意,他跪下,同虞年年叩首道,“夫人,您托小人打探的人,现在已经找到了。”
虞年年惊喜的站起身来,让人去拿巾子给他擦身上的水渍,“当真?”
“当真,现在人已经安排在闵县的宅子里了,不日您便能与其相见。”
自虞年年被虞寄白送往闵县,她有些能力了,就开始托人四处打探教她琵琶的徐娘子的消息。
当日拜师,她磕了三个响头,徐娘子说她算是自己的半个母亲,母亲照顾训诫孩子都是应该的。
那自然,孩子照顾母亲晚年,为母亲养老送终也是应该的。
虞年年现在过得好了,就总是想着徐娘子,那个生的美貌却身世凄惨的女子,她会在大家散了之后,偷偷给她塞零嘴吃,是她生命中,短暂却珍惜的善意。
那时候虞年年连吃饱饭都是奢望,徐娘子给的零嘴,就是人间珍馐了。
徐娘子人微言轻,总是用自己的方式来保全虞年年,虽然这个方式也不慈悲,但的确算是尽力了。
徐娘子来闵县后,便接替虞年年照顾她那开张没多久就关门的琴坊,顺便还能教那些女孩儿们跳舞,日子过得平淡但温馨。
自大梁动乱,又迁都长安,她在晋阳附近的郡县辗转,过得并不如意,原本以为是要漂泊下去居无定所,但没想到她怜惜过的孩子有了出息。
时间一转,匆匆两个月便过去了。
十月中旬,才得到消息,慕容澹率军赶回长安。
十月下旬,人还没到,长安的第一场细雪就落下来了。
盔甲在幽暗的烛光下反耀着黯淡光辉,房内温暖如春,来人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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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慕容澹鬓发带着清寒的风霜, 裹挟着冷意,正如天边那弯残月透过窗棂一般悄无声息地来了。
虞年年还是如往常那般缩在床角,将自己卷成一团,裹着被褥四肢屈起, 头发遮了半张脸。
他抬手, 轻轻将虞年年脸上的散发拨开, 露出莹白的小脸, 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满眼都是温柔。
“我回来了。”他轻声道, 低头去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虞年年没什么反应, 他将一枝新开的梅花放在她枕边。
刚从战场上回来, 尚且躁动的热血刺激着他, 心中也是澎湃的。
慕容澹弯腰, 将她环在臂弯里,试探着, 一点一点接近,轻轻将自己微凉的薄唇印在她的唇上, 蜻蜓点水, 一触即离。
清冷的梅香无孔不入,顺着鼻腔流通到四肢百骸,梦里的人神志渐渐被唤醒。
虞年年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无意识的揉了揉眼睛,看见一堵人影站在床头,身上的甲衣还带着凛凛寒光,逆着光站在她面前,像是金甲神人。
慕容澹心里一紧,她心里也一紧。
慌忙抱着被坐起身来, 一惊一乍间脑子回神了,“殿下?”
慕容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成拳,睫毛上下颤的飞快,方才闷闷嗯了一声。
“大军后日入城,我想让你第一个看见我。”
慕容澹是在遵守承诺,他快马加鞭,先大军一步入城,就是为了兑现他临走时候说的话。
虞年年捡起枕边的梅花,上面大半都是花苞,寥寥几朵开了,却应该算是开的最早的梅花了,她一见慕容澹,有些雀跃,却不知道同他说些什么,只干巴巴道,“殿下回来还给我带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