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名稳婆仍旧双双围在床尾,一个扶着完颜氏的肚子一个指导完颜氏调整呼吸。满室刺鼻的血腥味较之外间更加浓重,陶沝忍不住捂了捂鼻子。
兆佳氏看了她一眼,径自走到床头边的一张圆凳上坐下,轻轻握住完颜氏的一只手,贴在其耳边小声发话:“雪涟姐姐,福晋来看你了!”
“……”完颜氏显然不曾料到陶沝这会子会进入产房,原本半闭着的眼睛一下子猛然睁开,待亲眼看到跟在兆佳氏身后正进门的陶沝时,她的眼眸中迅速闪过一抹明显的不可置信。
她冲着兆佳氏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但还没等她来得及向外迸字,整个人便已痛苦得又一次惨叫出声。
房间内亦是一阵惊慌。那两名稳婆更是吓得当场有些不知所措。
眼望着完颜氏此刻表现出的那副极度痛苦难受的模样,兆佳氏大概是慢慢回想起了自己当初生孩子的情景,基于同病相怜的情分,她拿着手中的那块帕子给完颜氏细心地擦了擦汗,美艳的脸庞上也溢满了同情之色。
她用力握紧完颜氏的手,沉声鼓励道:“别急!吸气、呼气,你一定要努力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只要过了这道坎,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这句话里暗含的深意极多,完颜氏在剧烈的疼痛中听到她的声音,强忍着睁开眼睛,气若游丝道:“滢渟妹妹,我怕是要不行了……”
兆佳氏一听她这样说,脸上的表情瞬间崩塌,连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当下赶紧出声斥责:“你胡说什么呢!这个时候千万不要乱说话,也不要乱想,大夫已经来了,正在煎药,爷也来了,就在外面等着看你生的这个孩子——”顿了顿,见对方没应声,又忙不迭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完颜氏的手,继续接茬道:“听着,你绝对不能有事,想想九爷,他那么宠你,你舍得死吗?还有瑾瑜,她还这么小,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她可怎么办啊?”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但完颜氏那厢却已然没了半点反应,见状,她又赶紧将矛头转向边上的稳婆,气急败坏地追问:“侧福晋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稳婆忙不迭地恭敬答话:“回侧福晋,产妇已失血过多,怕是一个不小心就会彻底昏眩过去,加上她体内所剩力气不多,胎儿还是无法转到正位……”
“那该怎么办?”
“这……恐怕还是得等催产药喝下去了再行进一步尝试!”
“如此,你们派人再去催催那名太医……”
“嗻!”
听着耳畔传来的焦急对白,陶沝自顾自地悄然走到兆佳氏身后停步,然后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这会子正被她搂在怀里的完颜氏。
此时此刻,完颜氏的脸色看起来比刚才更加苍白无力,越发应景了稳婆刚才所说的那句担忧。
陶沝想了想,随手指了一个眼下位置离自己最近的小丫鬟冷声吩咐道:“你赶紧去药房取切片的老山参来给侧福晋含着!”
虽然参片的效果有些治标不治本,但用在如今这个时候,多少还是能够起到一定的吊命作用的!
她这话一出口,兆佳氏那厢立刻回过头来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使劲摇着已然晕在自己怀里的完颜氏,心中一片焦急。
好在完颜氏没晕多大一会儿便自己醒了过来,而另一边派去药房取参片的那名丫鬟也以百米竞技的速度风一样地卷了回来。
兆佳氏拿起参片就直接塞到完颜氏嘴里让她含着,过了一会儿,见她脸色略有好转,又再度死死握紧她的手,语带深意地发问:“刚才太医来过,也说待会儿的正式生产情形会有些凶险,还说万一有什么意外,问我们先保大人还是先保孩子……”
她这话听在陶沝耳朵里十分刺耳,因为她明明已经旁敲侧击过九九要先报大人,她以为完颜氏听到这话也会跟自己做同样的选择,谁曾想,后者竟是咬牙拉着兆佳氏的手,一脸决绝地沉声道:“如果真有什么意外,请跟大夫说,一定帮我先保住这个孩子,我只想给爷生个儿子,总之,一定要先保孩子……”
这一席话说得颇有些语无伦次,但个中包含的意义却是十分清晰的,也异常坚定——如果两者当中只能保一个,完颜氏愿意牺牲自己来保住那个孩子!
兆佳氏闻言,,眼底瞬间泛起了泪花,连带眼圈也跟着红了。
陶沝没说话,虽然她并不怎么喜欢完颜氏,但也同样觉得她做出这样的选择很伟大,却也可悲,而且,这家伙现今摆出一副托孤的架势又是几个意思,她怎么能死在这里?开什么玩笑!这明显就不符合历史好不好!
不行,她一定得想个办法激起对方的求生意志!完颜氏可不能死在这里,否则历史进程改变,事情岂不是会变得很麻烦?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完颜氏那厢又强撑着慢慢开了口:“妾身今次若真有什么意外,那妾身的这两个孩子就托付给滢渟妹妹和福晋了,还请你们二人能善待这两个孩子,妾身感激不尽……”
这话虽是对两人说的,但完颜氏这一刻地眼睛却始终只一眨不眨地盯着陶沝,像是在等着她最后点头。
陶沝默不作声地迎向完颜氏那双满含期盼的眼眸,微微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嗤声冷笑——
“你这是在做梦吧?”
第44章 明珠按剑(上)
红唇轻启,只吐出淡淡几个字,却立刻让听到的人顷刻间如置最寒冷的冰窖之中。
陶沝异常满意地看着完颜氏那原本挂在脸上的期待表情瞬间扭曲,就连一旁的兆佳氏也在听到这话后面露明显疑惑。
但陶沝却仿佛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反而当着屋内众人惊诧无比的眼光继续语出嘲笑,且咬音字字清晰:
“哼——就凭你还想让我善待你的孩子?纯粹做梦!”她豪不客气地叱鼻出声,“蠢货,如果你死了,你真的以为我还会善待你的这两个孩子吗?本福晋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别的不说,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所以如果你死了,我肯定会想尽各种办法折磨他们,让他们尽快去黄泉路上陪你,还有你娘家,我也会想办法灭了他们的,让他们全体给你陪葬,至于你住的这间院子,用过的这些东西,我也一定会付之一炬,将你在这个世上活过的一切痕迹都一一消除掉……”
“福晋!”
兴许是因为陶沝的这番话来得太过突兀,也着实狠辣,屋里的所有人几乎都当场听傻了。许久,兆佳氏率先反应过来,发现陶沝这会儿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位,用那种极度轻蔑的目光鄙视地看向完颜氏,她忍不住跳起身为完颜氏打抱不平,脸上的神情亦是又悲又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对雪涟姐姐说这些话呢?”
“就是字面上的这个意思!”孰料,陶沝却丝毫不带愧疚地回给她微微一笑,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明显的讽刺和嘲笑。“还有,我为什么不能对她说这些话,我本来就是为了跟她说这些话才进来的,不然我进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跟你一样在人前上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么?哼——少来了,我才不会浪费感情陪你们在这儿哭哭啼啼呢,你们个个心中都巴不得我早点死,我自然也不会对你们留半分情面——”
她连珠带炮似地冲兆佳氏一口气吼完,顿了顿,又越过兆佳氏直接看向其后的完颜氏,且目光更加灼灼:“至于你提出的要求就更可笑了!如果你死了,我刚才的那些话一定会说到做到,你要不要试试看?哦,对了,如果你真的死了,那么以后的情形你肯定是看不到了,不过这也没关系,你可以让滢渟帮你看着,然后在去你坟上烧纸的时候告诉你……唔,不对不对,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入土为安的,我一定会把你的这具身子也付之一炬,将你挫骨扬灰,让你死后也不得其所……”语毕,又眼带讥讽地补充一句,“不过你倒是可以在此之前先求兆佳氏去庙里给你安个牌位,千万别让我瞧见,至于刚才那些话,就让她背着我偷偷说给那块牌位听好了……”
此语一出,原本半躺在床上的完颜氏突然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气力,一把推开了站在自己跟前的兆佳氏,又狠狠向前一扑,死死扣住了陶沝的左手腕,很是费力地仰头直直望向她,一双乌黑的水眸已然嵌出冰冷的寒光:“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