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是慢慢敛了笑意,恢复其一贯的清冷:
“十四弟,成者王侯败者寇,不论是皇位还是感情,结果都是一样的!”
说完,也不待对方开口,便径自转身出门。
然而前脚才跨出门槛,某人的声音却突然从后面追来,像是询问,又像是自我感慨:
“四哥……你其实也很喜欢她吧?”
他的脚步当场滞了滞,而后回头,仍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不,只是偶尔会觉得,如果有她在身边,每天会过得有趣些,因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从哪里冒出来,给你带来一些‘意外惊喜’……”
某人这次没再出声。
他也继续往外走,无庸就站在门边等他,两人才走到迎门墙处,就见有两名刚才没见过的侍卫匆匆从远处赶来,其中一个手里还捧着一只锦盒。
“皇上!方才在您来之前不久,有人送来了这只锦盒,说是想交给十四爷,奴才刚刚翻看了一遍,里面并没有藏什么纸字物件,正想派人去宫里请示皇上——”
他听罢皱了皱眉,而后瞥了无庸一眼,无庸会意地从侍卫手里接过那只锦盒,捧到他近前打开,里面是一块上好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祯”字。
他一愣,下意识地脱口反问:“来人是女子么?”
“回皇上,的确是一名女子——”那名刚才捧着锦盒的侍卫答得小心翼翼,“……但瞧着有些脸生,应该不是十四爷的女眷或侍婢,因为奴才以前并没有见过她,对了,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约摸五六岁年纪的小女童,不过后者并没有走近,只站在远处看着,所以奴才没看清相貌,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十四爷的遗珠……”
听到这声“遗珠”,他微微牵了牵嘴角:“她是怎么说动你帮忙的?”顿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和语气骤然变冷,“……是不是给了一锭银子?”
“咦?回,回皇上,的,的确如此,但,但奴才,奴才没收……”
他“哼”了一声,显然是不信,而那名侍卫也吓得立马跪地磕头,“皇上明鉴,奴才真的没敢收!”
他低头瞥了一眼那名正朝自己磕头不止的侍卫,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那双熟悉的水眸,犹豫了一下,终是没下狠心:“自去总兵处领二十板子吧,但,只此一次,若还敢再有下次,朕决不轻饶!”
闻言,那名侍卫再度把头磕得砰砰作响:“奴才谢皇上不杀之恩!”
无庸见状有些意外地偷偷瞄了他一眼,而后小心翼翼地语出试探:“那……这个锦盒,可要再带回宫中奏请登记?”
他轻轻摆了摆手:“罢了,这本就是他的东西,让他们不必再奏了——”顿一下,又补一句,“你拿进去给他吧!”
“嗻!”
当他踏出寿皇殿大门,重新坐上来时的那顶轿子时,无庸也送完玉佩回来了,见他一脸平静,忍不住小声探问道:“主子,那块玉佩真的不用收回吗?毕竟,十四爷如今已经改了名了……”
他闻声愣了愣,旋即却是不答反问:“他刚才看到那块玉佩时,是什么反应?”
“唔,回主子,十四爷他……起初有些惊讶,后来就一直看着那块玉佩发呆,再后来就让奴才替他向主子到一声谢!”
“知道了,起轿回宫吧!”
“嗻!”
无庸替他放下轿帘,然后吆喝着轿夫启程,而他则端坐在轿中,望着侧旁那面并未掀起的窗帘发呆——
那只锦盒无疑是她送来的。照这样看来,十四弟在她心里,也不是没有任何位置的!毕竟,十四弟对她的心,她应该是最明白的……
刚才听她和那两个孩子话里的意思,太子如今应该也在京城,还有九弟似乎也没死,如果他现在下令搜查,说不定就可以将他们一并收网,彻底解除他的后顾之忧!
但这个念头仅仅在他的脑袋里一闪而过,紧接着便被他彻底弃到了脑后——
是啊,就算他能抓到他们又能怎么样呢?“太子”和“塞思黑”早就已经死了,是他亲自昭告天下的,他不可能再光明正大地杀他们第二次,而且他也早就答应过她,会把太子的命给她,如此,他便杀不了太子,当然,最关键的其实是,他不想她恨自己。
他原本以为,她当年选择帮他,是因为知道他将来定会坐上这个位置,想要效仿吕不韦“奇货可居”的典故,但直到他成功登基上位,甚至都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她却依旧没有来找过他,甚至连在大街上遇见他,亦没打算与他相认……
如此可见,她是真的不求他给的好处,或者,也可以这样说,她是真的对他无意。
他忽然想起刚才出门前,某人问他的那个问题,其实那个时候,他真正想回答的是——
“喜欢,但不及你……”
因为——
他是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轻易放弃这个位置的!
【四爷篇.完结】
第499章 【番外.十四爷篇】(一)
康熙四十四年正月初九。
这日, 是他十八岁生辰。
府里大摆筵宴,除了太子宣称抱恙,九哥仍昏迷在床,十三哥也身体不适之外, 其他兄弟几乎都到场了。当然, 前来参宴的不只是这些兄弟,还有其他很多认识或不认识的达官贵人。
他满脸堆着笑, 在宴席上一个接一个地敬酒, 整整敬了十几桌, 终于有人出面拦住了他,说他喝多了,然后让达顺把他送回房间。
拦他的人是八哥,原本他是不想听的, 但一转头,却发现四哥也在一直看着他, 他突然有种被人看穿心思的错觉,加上这会儿也的确已经喝了不少,便顺便倒在达顺身上,让他扶自己回房。
达顺一路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到了卧房的床上,而后又小心翼翼地搭话:
“爷,您没事吧?您今儿个实在喝得太多了,可有头晕?奴才这就去膳房给您端碗醒酒汤来……”
他却是靠在床柱, 毫不在意地朝对方摆了摆手:“不必,今儿个是爷的生辰, 爷高兴……你把灯点上, 开窗散散酒气!”
达顺没再说什么,只依言为对方点亮了摆在桌上烛台, 跟着又去开窗,今夜的风大,烛火顿时被吹得忽明忽暗,达顺见状赶紧窗子关小了些,并从架子上拿下一个琉璃罩子罩在烛台上。
他呆呆地望着罩子里那团跳动的烛火发呆,半晌,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达顺,你说人被火烧死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对方被他问得一惊,当即语无伦次地答道:“爷,这个……奴才没试过,实在不知,应该……不太舒服吧……”
“……”他没接话。
想也知道,被大火活活烧死,一定很疼吧?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
达顺在一旁偷偷拿眼瞄他,想了想,又一次小心翼翼地开口:
“爷,逝者已去,您……还是节哀吧……
”闻声,他先是一滞,旋即冷笑:“呵——节哀?爷节什么哀?她死了关爷什么事?她……是爷的什么人吗?”
“……”
“……好了,你先出去吧,到前面看看他们吃完了没有,爷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对了,去之前先替爷拿一坛酒进来……”
“爷,你今日已经喝得够多了,再喝下去,怕是……”
“去拿!”
“……嗻!”
碍于他的强势,达顺最终还是替他取来了酒,之后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他听到对方远去的脚步,下一秒,突然起身,从里面搭上了门栓,将那坛酒几乎倒满了整个卧房,然后,他掀掉了烛台的罩子,借着烛火引燃了床榻,书柜,桌凳和门窗……
窗户重新被推开,从外面灌入的风势十分强劲,屋内的这把火也借着风势熊熊燃烧——
一瞬间,犹如置身火海。
到处是浓烟,连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感觉快要窒息了……
周身的温度也越来越高,活像是被塞进了烤炉。
但他却是不动,就这样仿若事不关己状地站在屋子中央。
被火灼烧的这种滋味的确很痛苦,甚至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加难受……
她当时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就是一个人这般痛苦地死在那场大火里的吧?
他突然有些恨。
为何他当时不在场?如果他在,他一定会拼尽全力把她救出来的……